冰冷的死亡气息在潮湿的林间弥漫,如同无数条湿滑的毒蛇缠绕在颈后,逃亡的路程还远远没有到达尽头。
“跑!再跑快点!”延文绮嘶哑的声音在队伍末尾炸响,带着铁锈般的磨损感,一时间竟然盖过了那些行尸走肉的嘶吼和穿越植被的噪音。
听到这话,前方的队伍脚下不由得多加了几分力气,很多人一定后悔自己平常怎么没多练练长跑。
其实延文绮知道他们已经尽力了——所有人都知道跑得慢会死。可她又不得不催促他们,以期压榨出一丝身体中平日不曾显露的潜能。
时间就是生命,这句话是眼下情况的完美总结。
“噗噗!”
沉闷短促的枪声响起,子弹从延文绮手中那把加装了消音器的手枪中射出,一只正要扑向队伍末尾的丧尸应声倒下,污血溅在枯叶上。但更多的丧尸从幽暗的林影里摇晃出来,眼窝死死锁住活人的气息,喉咙深处发出嗬嗬的渴望低吼。
陆茗就在延文绮侧前方几步之遥。她手中的长刀再次不复光亮,沾满粘稠腥臭的黑血。刀刃划破空气,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劈开了一只丧尸的颈骨,又顺势荡开另一只抓来的枯手。动作依旧凌厉,但每一次挥刀,她绷紧的手臂肌肉都在微微颤抖,急促的喘息喷出白汽,未尽的余冬爬上这黑夜山林。
连斩十数个丧尸的代价,是陆茗的力气几乎被榨干。
就在她收刀的瞬间,两个动作异常迅捷的丧尸猛地从侧面扑至。陆茗的刀来不及回防,身体也因惯性而微微前倾。她只来得及侧身——
“嘶啦!”
令人心悸的摩擦声响起。一只丧尸枯槁的手掌狠狠抓拍在她背后鼓鼓囊囊的登山包上!坚韧的防撕裂面料抵挡住了这次进攻,没有造成伤害,但带来的恐惧无以复加。
陆茗被这股冲力撞得一个趔趄,几乎摔倒。死亡的冰冷气息瞬间贴上后背。
“趴下!”延文绮瞬间瞄准。
“噗噗!”又是两声几乎重叠的闷响,子弹精准地掀开了两只丧尸的颅骨。污血和脑浆爆开,差点波及到陆茗。陆茗稳住身形,连回头看一眼的时间都没有,反手一刀刺穿侧面另一只逼近的丧尸眼眶。
“看!那棵树!”延文绮的目光扫过侧前方,定在一株腐朽的巨树上。它主干粗壮,却早已被虫蛀空,歪斜地倚靠着其他树木;树皮剥落,露出灰败的内里,像一个垂死的巨人。
“推!”两人瞬间达成默契,同时发力撞向那摇摇欲坠的树干,腐朽的木质发出不堪重负的悲鸣。
“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巨响,巨树轰然倾倒,横亘在狭窄的林间小道上。倒下的树干和枝桠瞬间绊倒了最前排的七八只丧尸,暂时阻断了后面汹涌的尸潮。丧尸们跌跌撞撞,互相踩踏,愤怒的嘶吼声被阻挡在树干之后。
但这屏障太脆弱了。更多的手爪攀上树干,丧尸正笨拙地试图翻越或绕开。喘息的时间,只有几十个心跳那么短。
就在此时,另一种声音骤然撕裂了林间的死寂。
嗡——嗡——嗡——
沉闷而巨大的轰鸣自布隆内尔市的方向传来,迅速逼近。几架直升机低低掠过森林上空,旋翼搅动气流,卷起漫天落叶。那巨大的噪音如同磁石,瞬间吸走了地面上大部分丧尸的注意力。无数腐烂的头颅齐刷刷仰起,嗬嗬的嘶吼声陡然拔高,充满了对空中目标的渴望。尸群如同被无形的手拨动,开始大规模转向,朝着直升机飞离的方向蹒跚移动。
“我们快走!”延文绮低喝一声。
此时可谓压力骤减,只剩下零星几只对活人气息格外执着的丧尸,无视头顶的噪音,依旧朝着她们扑来。
“噗!噗!噗!”延文绮不打算让陆茗再耗费体力,于是冷静点射,三只冲在最前的丧尸头颅爆开,污血洒在一处枯黄的蕨类植物上。两人再不犹豫,转身朝着大部队消失的方向,迈开早已酸痛不堪的双腿,在荆棘灌木中奋力狂奔。
脚下的触感从松软的腐殖土骤然变为坚硬粗糙的水泥,终于,终于冲出了那片吃人的树林!延文绮和陆茗剧烈喘息着,肺部火辣辣地疼。眼前是一条年久失修的硬化路,路面上裂缝丛生,顽强地钻出杂草。队伍就在前方不远,同样狼狈不堪,许多人扶着膝盖大口喘气,脸上交织着逃出生天的庆幸和对前路的茫然。
这片开阔地固然带来了速度,但也增加了暴露的风险。仍在工作的路灯毫无遮挡地洒下冷光,将每个人的身影拉长、清晰地印在路面上。队伍前头传来几声短促的呼喝和金属撞击的脆响。
奥威尔高大的身影顶在最前方。现在那金属防暴盾牌简直是他除了家人以外最亲爱的存在,沉重地握在左臂上,带来难以言喻的安全感;右手则挥舞着一根前端被砸得有些扁平的实心铁棍,他感觉自己是剧院里即将冲锋的战士。
一只丧尸嘶吼着扑来,奥威尔沉腰发力,盾牌猛地向前一撞!丧尸被撞得一个趔趄,铁棍随即带着沉闷的风声砸下,“咔嚓”一声,颅骨碎裂的声音令人牙酸。他动作大开大合,每一次格挡和挥击都消耗着巨大的体力,汗珠沿着他刚毅的脸颊不断滚落。
“嘿!看我们找到了什么!”奥威尔眼前一亮,突然锁定路边一辆被遗弃的警车。车门洞开,里面一片狼藉。他几步冲过去,探身在后排座位摸索着,脸上瞬间露出如获至宝的神情。他抽出一把黑色的警用□□,枪身线条硬朗,散发着冰冷的金属光泽。奥威尔不太熟练地检查了一下弹匣,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迅速将它背在自己身后。
然而,随着队伍沿着硬化路继续前进,前方零星的丧尸开始变得密集起来,奥威尔独自支撑的压力陡增。一只丧尸从侧面扑向他持盾的手臂,他奋力格开,另一只却趁机抓向他肋下!铁棍回防不及,那持枪的乘客也没有角度射击——
“啪!”一声闷响。
一根警棍带着风声狠狠砸在偷袭丧尸的太阳穴上。是罗根出手了。这个之前在车上吓得几乎瘫软的年轻人,虽然此刻脸色还是苍白如纸,紧抿嘴唇,眼神离却透着一股豁出去的凶狠。他双手紧握着警棍,对着被砸懵的丧尸又是狠狠几下,直到奥威尔招呼来一铁棍,它终于不再动弹了。
“谢了!”奥威尔吼了一声,盾牌再次撞开一只逼近的丧尸。罗根没有回答,只是喘着粗气,紧跟在奥威尔侧后方,警棍挥得又快又狠,弥补着奥威尔盾牌格挡后的空隙。两人肩并肩,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战斗圈。
但这短暂的喘息转瞬即逝。队伍中间突然爆发出刺耳的尖叫!另一个持手枪的乘客被两只速度极快的丧尸逼到了绝境。恐惧压倒了一切理智,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扣动了扳机。
“砰——!”
没有消音器的枪声在空旷的硬化路上炸响,如同平地惊雷!声音在开阔地带疯狂扩散,远远地传向四面八方。这巨大的噪音如同最强烈的召唤,刚刚被直升机吸引而远去的尸群已经丢失了目标,此时猛地停滞了蹒跚的脚步。无数带着伤痕的头颅齐刷刷地转向枪声传来的方向!更远处,原本被奥威尔和罗根挡在队伍前方的丧尸群,也仿佛受到了这声波的刺激,嗬嗬的嘶吼陡然变得狂暴,冲击的速度骤然加快。
延文绮的心猛地一紧。她瞬间明白:前方原本零散的丧尸已经汇合成群,后方是被枪声重新吸引回来的的尸潮!他们被夹在了中间,成了砧板上的鱼肉!
“嘿,玛莎!玛莎!”延文绮不顾脚踝的酸痛,用尽全力挤开惊惶的人群,冲到队伍前头那个女义工身边,“附近还有其他路能去天文台吗?小路也行!”
“有……”玛莎脸上毫无血色,短暂思考后,用手指颤抖着指向硬化路右侧一条几乎被疯长野草淹没的岔道:“有!那边!穿过另一片林子,也能到!但更窄,更不好走!”
“奥威尔!”延文绮转向那个正用盾牌死死顶住一只疯狂冲撞丧尸的大汉,“你和罗根带大家走大路!我和陆把大部分引到那条小路上去!”
“什么?!”奥威尔用尽全力将盾牌前的丧尸撞开,扭头吼道,汗水混着尘土在他脸上划出道道痕迹,“不行!太危险了!你们已经很累了!万一路上出事……”
“那你告诉我,现在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延文绮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所有人挤在这里,我敢说,不出五分钟,我们就会被撕碎!这是唯一的活路!”她喘了口气,目光锐利如刀,“听着,那我们各退一步……我和陆会尽力拖住它们。但……如果情况完全失控,实在没办法,我们会脱离队伍想办法引开它们!你明白吗?”
奥威尔粗重的呼吸凝滞了一瞬,他看着延文绮决绝的眼神,又看看周围那些惊恐绝望的面孔,最终,牙齿狠狠咬进下唇,尝到了血腥味,艰难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天空的轰鸣再次降临!
嗡——嗡——嗡——
第二批直升机编队,如同巨大的钢铁秃鹫,再次从布隆内尔市的方向飞临,低空掠过他们头顶。旋翼搅起的狂风几乎让人站立不稳,延文绮和陆茗闭眼闭口,其他茫然地人则吃了不少沙尘。
巨大的噪音如同无形的屏障,再次短暂地干扰了尸群的感知。那些正疯狂扑向队伍的丧尸,动作出现了明显的迟滞和混乱,不少丧尸仰起头,朝着天空徒劳地嘶吼抓挠。
这短暂的天赐之机,再次稍稍延缓了死亡绞索的收紧。
气流一减少到不影响行动的程度,延文绮再次催促队伍出发。
奥威尔抬头望了一眼那些逐渐远去的钢铁身影,声音嘶哑地苦笑:“真他妈希望再来十批……当然,要是能把我们都捞走,那就更好了。”
然而,幸运女神似乎只吝啬地瞥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就在延文绮转身,准备招呼陆茗冲向右侧那条救命的草径时,脚下猛地一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