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吻不是温柔的缠绵,而是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浮木般的确认,是所有无法宣之于口的爱意,恐惧,承诺与绝望的最终交汇。
唇齿间带着泪水的咸涩,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不知是谁不小心咬破了谁的唇,但这轻微的痛楚,反而更加真实地印证着此刻的拥有。
南宫怀瑾紧紧地箍着陆时卿的腰,仿佛要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从此再不分你我,共同承担未来的所有风雨。
陆时卿也用力地回应着,手指深深嵌入他背后的衣料,献上自己全部的依赖与信任。
在这个混杂着泪水与极致甜蜜的吻里,所有的伪装,算计,家国大义都被暂时抛开。
他们只是两个在命运洪流中挣扎相爱的普通人,在无边黑暗里,抓住了彼此这唯一的光。
一吻终了,两人额头相抵,急促地喘息着,泪痕未干,却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不容置疑的爱意。
“我不会让你独自面对。”南宫怀瑾轻声说,语气却重若千钧。
陆时卿没有回答,只是更紧地抱住了他,用一个几乎令人窒息的拥抱,许下了无声却比生死更重的诺言。
窗外,夜色深沉,仿佛蕴藏着无尽的风暴。但在此刻,这间小小的客房里,他们拥有了彼此。
二人相拥而眠,缠绵悱恻。
更深露重,帐幔间浮动着若有似无的檀香。
南宫怀瑾面朝里侧躺着,锦被下的手指悄悄攥紧被子刺绣滚边。听见身后均匀的呼吸声,他终是忍不住撑起身子,却正撞进陆时卿清明的眼眸里。
“装睡?”南宫怀瑾扯过披风掩住微颤的指尖。
陆时卿散着的墨发在枕头上铺开,声音比平日更低沉:“在数你第三次翻身。”
“吵到你了?”南宫怀瑾下意识地拉紧微敞的衣襟。
陆时卿的声音带着夜色的微凉:“殿下心绪不宁,辗转反侧,我如何能安眠?”
南宫怀瑾默然片刻,忽然倾身向前,一把攥住陆时卿的袖口,力道大得指节泛白。
“别回大晟了,”他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千钧,“留下,留在北儋。这样我才能护住你。”
他深吸一口气,攥着陆时卿的手腕,试图让理由听起来更充分,更冠冕堂皇:“如今大晟皇帝沉溺酒色,朝政糜烂,国库早已被掏空,只剩一副空架子。你回去能做什么?陪着那座腐朽的宫殿一起烂掉吗?北儋如今国势日升,兵强马壮,唯有在这里……”
陆时卿腕间一颤,他盯着南宫怀瑾身上掉下来的帕子发愣,那是一块布满折痕,破破烂烂的罗帕。
他捡起来,在烛光下仔细看了又看。恍惚间,他仿佛又回到十年前的千秋宴。
那年八岁的陆时卿端着醒酒汤穿过游廊,忽闻偏殿传来杯盏碎裂声。
珠帘后,只见一个小男孩跪在碎瓷片中,衣袖浸透深色酒液。
“连盏酒都端不稳,果然下贱。”华服少女冷哼,“还不快替本公主试毒?”
那男孩抬起头时,陆时卿呼吸一滞,那双眸子盛满泪水,却倔强地不肯落下来。
“且慢。”陆时卿掀帘而入,接过宫人手中的玉盏,“公主万金之躯,还是让我先试。”
在众人惊愕注视下,他从容饮尽盏中酒。
转身时,不着痕迹地将罗帕塞进他颤抖的手心。
夜风掠过殿外水池,陆时卿在杏花树下看到小男孩蜷缩的身影。
那方帕子被紧紧攥在胸前,像抓住救命稻草。
“疼么?“他蹲下身,看见对方掌心被瓷片划出的血痕。
小男孩猛地缩手,声音带着哭腔:“不用你可怜。”
“不是可怜。”陆时卿取出伤药,“我父王说,能在屈辱中挺直脊梁的,来日必成大器。”
月光透过花枝,在男孩脸上投下斑驳光影。陆时卿仔细为他上药,听见极轻的呢喃:“他们都笑我是丧家犬...”
“你看那轮明月。”陆时卿指向天际,”即便被云层所掩,依旧清辉不改。”
男孩忽然抓住他的衣袖:“你会记得我吗?”
“会。”陆时卿指了指他手上的罗帕,“见帕如晤。”
陆时卿望着眼前的南宫怀瑾,难以将他与记忆中那个脆弱倔强的身影重叠。
“原来是你...”他指尖掠过对方眉骨,“这块罗帕...”
“觉得好用就留着了。”南宫怀瑾别过脸,“原来你就是那个世子,果然被贤王教坏了。”
沉默在夜色中蔓延,陆时卿并没有理会,他想起贤王教他写字时说的话:“这世上最难的,不是在锦绣丛中守心,而是在泥沼里不忘明月。”
“殿下...”他声音发涩,“贤王教我忠孝节义时,不曾说过会面临今日局面。”
南宫怀瑾猛地将他按在枕上,墨发铺了满床:“他自己都做不到忠孝节义,还要逼迫你。你的忠义会害死你!”
“殿下,你该明白。大晟再衰,亦是父母之邦,是我根基所在。贤王殿下于我不止养育,更有教诲之恩,恩同再造。此刻逃避留下来北儋,与叛贼何异?
他日青史如铁,我陆时卿岂非成了不忠不义之徒?届时,父亲清名受损,诏狱中那些同袍亦将因我蒙羞。”
陆时卿望进他眼底,“此等行径,恕难从命。”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陆时卿握住他颤抖的手,“但我也记得,十年前有人说过,要在泥沼里不忘明月。”
南宫怀瑾沉默着不知该如何答复,最终还是没有做出最终决定。
更漏滴尽,天光将启时才堪堪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