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世纪女翻译 第6章 学校（下）

利奥和马迪欧走在大街上，太阳高高挂在他们头上，热毒的阳光使这两个小男孩不由得伸出自己的舌头，不停地哈气，就像两只小狗一样。

路上没有什么行人，连最吝啬贪婪的小商贩也没有推着推车出来吆喝，利奥和马迪欧挑着些阴影处走，这些阴影是楼房的影子，因此走在上面并不凉快。

利奥和马迪欧不停地祈祷着下一段路两旁栽满了枝繁叶茂的大树。

可惜并没有。

忍耐着酷暑，利奥和马迪欧来到了他们要拜访的第一家慈善机构——British Benevolent Asylum。

British Benevolent Asylum是一家很年轻的慈善机构，只开办了十年不到。它的外表看起来跟监狱没什么区别，都是石头墙、小窗户和铁栅栏。

这里的负责人史密斯先生和史密斯太太都是聪明而高尚的人，他们之所以把慈善机构修成这个风格，是因为“真正贫穷的人、需要拯救的人，都是无家可回，无路可走的，只有他们才能忍受济贫院糟糕的环境，也只有他们才有资格接受British Benevolent Asylum的救济。这样的话，我们就可以避免好吃懒做的穷人来这里占便宜，挤压别人的救济份额。”

他们精明而高明的见解赢得了大多数赞助者的支持，只不过也有少部分不和谐的声音出现：“准是他们私下贪了捐款！”

British Benevolent Asylum主要收留那些孤儿和被抛弃的小孩，同时也开办了一所规模称不上是“学校”的学校，用于教授贫困儿童一些简单的读写技能，院内的小孩是免费入学，院外的小孩需支付少量学费。

利奥和马迪欧站在这所在外评价褒贬不一的慈善机构之前等了好一会，利奥热得很不耐烦了，但马迪欧坚持要等，因为据报纸上的信息来看，British Benevolent Asylum里的学校是本教区收费最低廉的慈善学校之一。

他们大概等了一个半小时，打着酒嗝的门卫才姗姗来迟，“小鬼，你们在这里干什么？我们这里不再收留只会张嘴吃饭的孤儿了。”

“先生，我们不是孤儿，只是听说这里的慈善学校也招收外面的贫穷小孩——”马迪欧话还没说完，就被门卫打断了。

“招收是招收，可是这个季度的招生早招满了，你们别在这里做无用功了，我快要吃午饭了，快走！这里不欢迎你们。不是谁都能上只收取一点点学费的学校的！”门卫毫不客气的说。

马迪欧还要再哀求他一番，利奥却把他扯走了。

“你别说了，没听见他说招满了吗？”利奥不耐烦地说。

“他是这么说了，可他就是个门卫，说话又不作数，也许我们能求他让我们见见负责人，事情就有转机。”

“算了算了，我们去看下一家吧。British Benevolent Asylum的环境也太差劲了。”利奥找补道。

这两个小男孩又顶着太阳跑向三条街以外的一家慈善学校，途中他们还绕了远路，去顺便瞧了瞧一家教会学校，这所教会学校是Saint教教会组织举办的。

Saint教是伦敦东区最大的一个教派，在伦敦东区设有多个教堂，负责辖区内的宗教事务和教区管理。Saint教的教会学校是一所主日学校。主日学校为贫困儿童提供基本读写教育和宗教教义教育，通常只在周日授课，只是用于弥补正规教育的不足。

不过，大部分穷人小孩可没有正规教育，周中还要出去打工赚钱，星期天的教育就是他们唯一能接触到的教育资源了。

Saint教的教会是富有且慷概的，它的主日学校不收学费，只要求学生是贫困的、适龄的且能够接受宗教教育的。不过因为近两年穷人人数增多，现在想入学的学生还需要被教区牧师、社区领袖或本校学生推荐，才能入学主日学校。

利奥和马迪欧可不认识什么教区牧师、社区领袖或本校学生，他们站在主日学校的侧门口张望了一会，就不报什么希望地走开了。

本来他们也是来碰碰运气的，是抱着“说不定就能碰到某个大人物来主日学校视察”的心情来的，不过生活可没有那么多好运气。

生活不但没有好运气给今天的利奥和马迪欧，还给他们开了个大玩笑，他们的目的地——Read more books 慈善学校因经营不善，捐款减少，已经倒闭了。

此时已到下午五点，中午没有来得及吃午饭的利奥和马迪欧肚子空空又垂头丧气，已经没有精力去瞧其他几家学校了。

“或许，我们应该去瞧瞧招工的地方，上学看上去是没有什么希望了，找份工作倒还有可能。”马迪欧平静地说。

“什么？你这就放弃了吗？这可不像是我弟弟。”利奥反倒反对起来，“别担心，也许我能找到一份工作，到时候就让你去上学，等你上完学，一定能像尤兰达一样找到一份轻松的工作，到时候你得请我吃一百次糖渍樱桃！”

糖渍樱桃是一种街头小贩售卖的零食，即用糖浆浸泡切成小块的樱桃，是贫穷小孩偶尔的“奢侈”零食。这种零食卖3便士一小包。

马迪欧笑了：”我现在就能请你吃，我前几天帮杂货店的店员搬东西，他给了我五便士报酬。”

利奥不满的哼了一声：“这个狡猾的家伙，去码头当搬运工可不止这个价！他让你搬了几天？搬了几箱东西？这不是他自己的工作吗……”

“噢，没什么，就一点东西，我们去朗伯德街那个小贩那里买糖渍樱桃吧。”马迪欧在撒谎，实际上那几箱东西重极了，他的背上现在还有一点淤青。所幸利奥每天睡得死死的，才没有发现跟他同睡一张床的马迪欧的不对劲。

“算了，要么你留着5便士，要么把钱交给妈妈吧？”

“我交给妈妈过了，她说让我自己留着。走吧，我也想吃糖渍樱桃了，我们还可以带上一点去找尤兰达。”

利奥拗不过马迪欧，他们来到了朗伯德街上，那个小商贩正把车推出来，他把糖渍李子和樱桃放在一个陶罐里，揭开盖子就是一些泛着糖浆光泽的红樱桃。利奥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马迪欧付了钱，小商贩从陶罐里把一些樱桃掏了出来，放在一个纸袋里递给马迪欧。

马迪欧把纸袋递给利奥，他们慢慢走向詹姆斯书店那里去，决定等尤兰达吃晚饭时跟她分享这些糖渍樱桃。

“你们怎么现在就来了？”尤兰达惊喜地问道。

“来请你尝尝这个。”利奥和马迪欧献宝似地把装着糖渍樱桃的纸袋放在尤兰达手上。

尤兰达尝了尝这些红樱桃，“嗯，哇哦，这樱桃真不错。不过我已经吃了晚饭了，我吃不下太多，就吃一个尝尝味好了。”

她背过身去，脸抽搐了一下。这种糖渍樱桃实在是甜得齁人，尤兰达身为一个东方人，实在习惯不了这个口味，但面对着利奥和马迪欧期待的两双大眼睛，她实在不忍心把糖渍樱桃吐出去，只能一口咽下去了。

救命，我需要一杯水，尤兰达在心里想着，面上还是维持着“这东西真好吃”表情。

“你们怎么突然买了这个吃？哪来的钱呢？”尤兰达好奇地问。

“是我碰巧赚的一点小费。”马迪欧赶忙回答她，利奥也没有拆穿他，反正艾莉森一定会管他的。

“今天我们去看了看学校，一所合适的也没发现。”利奥沮丧地低下了头。

“你们自己去看了？怎么不等等我？今天热成这样，你们走了多远的路？可别中暑了。”尤兰达惊奇地扬起眉毛。

马迪欧把糖渍樱桃仔细地包起来，他随口回答道：“也没有多远的路，我们又不傻，太阳大了就回家了。”

利奥依旧没有拆穿他，他也不想让尤兰达为他们担心。

“是吗？在这样大的太阳底下走很远的路会生病的，你们先回家去，用湿毛巾敷一敷额头，我等会自个回家。”尤兰达半信半疑地说。

“我们真没有中暑！不需要休息！”利奥和马迪欧开始莫名其妙地犟起来。

“好啦，我信你们，但还是用湿毛巾敷一敷，我待会有事办，你们不用来接我。”尤兰达回想起自己小时候也是个嘴硬的孩子，决定对利奥和马迪欧的说辞悄悄持半信半疑态度，多担心些总没有坏处，只消迂回的关心就是了。

这天晚上下了班，尤兰达来到一条专卖杂货的街，她想找到金银花、菊花、夏枯草这三种植物来熬一点简易版的凉茶，毕竟现在还没有避暑药，用凉茶避暑或许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只可惜，金银花、菊花、夏枯草在英国并不常见，尤兰达勉强在一家华侨开的小店里找到了晒干的金银花和菊花，夏枯草是怎么也找不到。

按理说，这种不常见的东方草药，会因为运输的不易而格外昂贵。但是因为买它的只有搞研究的英国人和少量华侨，店主这里有一批金银花和菊花快发霉了也没卖出去，尤兰达幸运地捡了个便宜。

尤兰达走时，含着小小留恋看了看有东方面孔的店主，这是在他乡异国遇故人哪，只可惜她现在是个英国小女孩，两眼泪汪汪地看着店主老乡实在是太奇怪了，还是谨慎一点为好。

店主只是奇怪尤兰达买金银花和菊花干什么？难道这个小老外也知道用它们泡茶喝吗？欸，她怎么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自己？

尤兰达埋着头，加快脚步走回家中，艾莉森已经到家半个小时了。

“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也不让利奥和马迪欧去接你？这太危险了。”艾莉森给尤兰达擦了擦额上的汗水。

“我去杂货店逛了逛，看看有没有什么能用的，结果你们猜怎么着？有一个药店店主告诉我，避暑有一个好法子，只需熬一种黑黑的茶喝。我就买了些，咱们不妨试上一试。”尤兰达面不改色地撒了个小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