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临溪盯着自己的脚,那本该白皙的脚丫子在她的注视下变成了青灰色,甚至有些地方都烂了。
尚春霞没多少肉的手拿着一块粉色的小方巾擦着她的脚丫子,把上面一些脏污的痕迹擦掉,露出青灰色的皮肤。
她似乎看不见那些,甚至还仔细的摸了摸检查她有没有哪里受伤,询问夏临溪的感觉,哪里痛。
夏临溪看着自己的脚,她的脚趾不在白皙,毫无血色,看起来有些地方的皮肉都露出骨头,不少地方都缺失了肉块。
不仅如此,夏临溪没有任何感觉,也没有痛觉。
尚春霞起身,伸手拍了拍夏临溪的头,说道:“刚刚才崴了脚,还光着脚丫子乱跑,你当你今年三岁吗?这么皮,现在游客多,到处都是扔的垃圾,要是被玻璃和铁钉划伤,可有你受的,到时候你还得去打破伤风。”
“妈妈。”
夏临溪低着头,伸手去抓尚春霞的手,她不敢看她,怕自己忍不住哭出来,只是重复的叫着:“妈妈。”
尚春霞叹了口气,伸手抓着她的手捏了捏,安抚道:“好了好了,我不骂你,就是小心点,别受伤,到时候打针你又要哭了,打破伤风可疼了。”
“嗯,”
夏临溪靠过去,用脸去蹭她那白骨森森的手,然后被轻轻推开,尚春霞又进屋子里去了。
阿泉见状说道:“你还是在家呆着吧,我去收了笼子给你送来。”
“好,谢谢你呀,阿泉。”夏临溪点头。
阿泉似乎是笑了笑,但是看不清楚,他转身走了。
阿嬷依旧在摇椅上扇着扇子,没说话。
夏临溪蹲了一会,然后起身回了屋子,去找镜子。
刚才她抓着尚春霞的手臂摸了摸,想要摸出不一样的感觉,可是她摸到了骨头。
夏临溪走进了自己的屋子,她的房间里有属于自己的一个浴室,面积很大,可以泡澡,也有镜子。
她一进浴室,就盯着洗漱台上的镜子看。
镜子里的人,是个二十来岁的女人,圆脸,还有点婴儿肥,一双大而圆润的杏眼,让这张脸看起来多了些童真的稚气,因此她看起来比实际的年岁要小一些,这是一张好看的脸,没有多惊艳,但是足够漂亮。
她的皮肤不够白,虽然她说阿泉太黑了,但是夏临溪自己就是橄榄皮,在室内就是黄黑色,室外就显白。
此时在镜子面前,在灯光之下,她的皮肤还是白皙的,但是她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想起季桃说的话。
‘你照过镜子吗?’
‘用你看向我的眼神,看看你自己。’
于是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死死的盯着,细细的打量,以视线摩挲着镜子里自己每一寸轮廓。
于是,好像有什么东西不知不觉的融化了,她看到镜子里的她,皮肤由白皙变的暗沉,又变的青灰,白皙的锁骨处多了许多密密麻麻的破洞,皮肤下可以看到有虫子在冒头,像是寄生在皮下的虫子。
夏临溪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忽的笑了一下,然后就开始哭了起来。
她一边笑一边哭,最后靠在墙上,慢慢的滑下去,坐在地板上,无声的流泪。
‘原来我真的已经死了呀’
但是她只哭了一会,便擦干了眼泪,她想起来,季桃问过她,还记不记得什么时候回家的。
夏临溪记得是昨天到家,今天回的寨子。
她放假的时间6月15日,她当天就回了家,坐的高铁,两小时就到家了。
毕竟她没出省,只是万山县没有高铁站,所以在市区里转了大巴车回来。
然后再加呆了一晚,到现在,应该是6月16日。
夏临溪房间里没有日历,但是她有手机。
可是等她出了浴室,去找自己手机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手机找不到了。
她打开电脑,想要查看电脑日期。
但是电脑日期没有网络,显示的日期是8月12日。
8月12日。
怎么可能。
这将近两个月的时间,她怎么可能没发现。
虽然现在没有网络,但是电脑的时间是会持续更新的,计算机的主板上通常有一块半导体芯片,负责记录计算机断开电源的时间。
这种计时器芯片被称为实时时钟(RTC)或CMOS,它是一种存储器,可以存储计算机的BIOS信息。
所以即便没网,甚至长时间断网没开机,只要这个芯片的电源没有耗尽,那么时钟会持续更新。
而这种芯片的电量一般可以持续五年以上。
人的记忆会出错,但是机器在没有损坏的情况下不会出错。
而夏临溪从买到笔记本电脑开始,就没有调整过电脑时间,一直都是拿到手就用,别说调整时间了,夏临溪都不知道这里的时间怎么调整。
所以电脑显示的时间是很可信的。
今天是,8月12日。
距离她回家的时间,过去了50多天。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夏临溪捂着头,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想不明白。
她起身,往外跑,去了隔壁作为民宿的吊脚楼。
这边有日历,是那种需要撕页的老黄历,她在门口找到之后,去看日期。
是7月24日。
时间对不上。
不对,日期是每天都会撕的,只能说在7月24日之后就没有在撕扯过。
而电脑是不论有没有使用,一旦开机就会更新日期。
所以,很可能是7月24日那天发生了什么,因此才没有人在撕扯过日期。
因为,因为……
夏临溪扭头,看向院子里摇椅上的阿嬷。
家里只有阿嬷会撕黄历,她喜欢看每天的禁忌冲撞,所以说,那天之后,阿嬷就……
可是为什么呢?
那天她在做什么?爸妈在做什么?
夏临溪看着阿嬷,她才发现,阿嬷是那么安静,以前的阿嬷没有这么安静的。
以前她回家,阿嬷会拉着她去看给她留的好吃的,问她吃不吃,给她做一桌子好吃的,还会三不五时的就给她拿水果和零食,唯恐她肚子饿。
老人表达爱意和关心就是这样的:吃不吃,饿不饿,多吃点,再吃一点,我给你买了好多。
阿嬷就是这样的。
夏临溪眼睛里含着眼泪,咬着嘴唇,双手攒着拳,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不敢哭,也不想哭,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她失去了一切。
可是所有人似乎都不知道自己死了,都不知道自己遭遇了什么。
他们就是这样一副尸体的样子,浑浑噩噩的,像是恐怖电影里的无尽轮回,被困在同一天,永无宁日。
如果不是季桃打破她的认知障,她或许会继续这样浑噩的过下去。
直到尸体腐烂,直到骨架散离。
直到意识消失。
夏临溪看着自己的双手,灰白,有些腐烂,有些地方生了蛆虫,她什么都感觉不到。
感觉不到疼痛,感觉不到死亡。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算是什么?
她是丧尸吗?还是鬼魂?
夏临溪漫无目的的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她不知道该怎么做,她能逃么?
逃出去之后呢?
夏临溪到了后院,看到后院的一处角落,哪里用塑料膜和木架搭了个小棚子,大概也就三四十平的样子。
这个小棚子不存在她的记忆里,她记忆里的后院不是这样的。
为了方便住宿的客人,家里的后院被修缮,原本种菜的地方种了花,连猪圈都被拆了,改成了一个个小竹亭卡座,给客人们提供休息场所。
可此时,院子偏僻的一角,那处本该是花圃的地方有了个棚子。
她走了过去,推开门,看到了许许多多的蝴蝶。
那些蝴蝶有的朝她飞过来,停在她身上,长长的卷曲的吻部吸管,也就是蝴蝶的嘴,在她皮肤上戳来戳去,企图在她身上开个洞。
夏临溪心神恍惚,她记起来曾经查到的资料,有些蝴蝶是吃肉的,尤其是食腐类的蝴蝶并不少。
有些蝴蝶则食谱比较广,有糖水就吃糖水,有尸体就吃尸体。
夏临溪忽然笑了起来,她再一次确定了时间的漏洞。
是的,今天绝对不是6月16日。
她购买蝴蝶蛹和蝴蝶产卵乃至破蛹都需要时间。
至少一个月以上。
所以,今天很可能就是8月12日。
她丢失了两个月的记忆。
可是知道了这些有什么用呢?
她已经死了啊。
她现在只是尸体而已。
她打开了大棚的们,任由这些蝴蝶飞离。
只是仍旧有些蝴蝶在她身上不愿意离开。
夏临溪并不在意,也没有驱赶它们,反正她什么都感觉不到,身体里的虫子也不少,不缺这几只蝴蝶。
夏临溪四处溜达着,没什么目的,就是单纯不想在家里呆着,不想看父母和阿嬷的死相。
但是又不知道去哪里。
只是不等她离开家门,阿泉就提着竹笼回来了。
十几个蟹笼里的鱼虾都被取出来,放到鱼篓里,看着还真不少。
阿泉还贴心的把几条大些的鱼分开放。
“还有一些螃蟹,我给你留了几个大的,太小的我扔回去了。”
夏临溪接过竹楼,说道:“谢谢你。”
阿泉明显愣了一下,他摸了摸脸,有些意外:“搞什么啊,突然这么正式的道谢,好奇怪。”
夏临溪笑了笑说道:“就是很开心嘛,不行么?”
“可以可以,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容易开心。”
阿泉笑哈哈的放下东西,说道:“那我回家去了,有事在喊我。”
“嗯。”
夏临溪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些鱼虾,因为阿泉身上的虫子不少都掉进去了。
之前吃饭不知道就算了,现在还是算了吧……
夏临溪微微叹气,只是一抬头,就看到了季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