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临溪看着季桃,此时的她已经有种石头落地的感觉,反而能够以平常心去面对季桃了。
“你又来了,我很好奇,你为什么找上我。”
夏临溪站在楼下,看着吊脚楼上的季桃,好奇的问道。
季桃双手抵在栏杆上,低头看向她,说道:“为什么是我找上你,而不是你主动找到我呢?”
夏临溪皱眉:“因为我没有找你。”
季桃反问:“可是你却一直看向我,为什么会注意到我?”
夏临溪沉默了一会,好半天才道:“我不知道,我甚至不记得发生了什么,就是看到你的时候,忍不住留意你,总觉得你不该出现在这。”
季桃招了招手,示意夏临溪过去。
夏临溪想了想,走了上去,两人在走廊上坐着,看起来像是好友聊天一般自然。
但实际上,夏临溪对季桃并不熟悉。
“因为你的求生欲很强,实际上,你还没有完全死去。”季桃指了指院子里躺椅上的阿嬷:“她才是真正死去的人,而你还有一口气。”
夏临溪愣了愣,她有一瞬间的狂喜,但是很快更多的是害怕:“为什么这么说?我看过镜子里的自己,我现在的样子跟尸体没区别,甚至皮肤下面还有虫,我都生蛆了,你看食腐的蝴蝶都不愿意离开我这个食物,你凭什么说我还活着。”
季桃:“因为你发现了我。”
这个回答,让夏临溪有些错愕。
季桃又补充道:“也因为,你我有缘。”
夏临溪更加无语,她青灰的脸上露出一个更符合死人的表情,显然觉得季桃脑子有病。
她到底为什么会觉得这个人有点东西,这分明是有病。
“什么缘分,孽缘吗?”夏临溪皱眉,她现在属于自暴自弃,甚至有点期待真正死去,这样可以陪爸妈了。
季桃反问:“你失去了很多记忆,忘记了很多事情,但实际上,不是忘记,而是失去。”
夏临溪:“有区别吗?”
季桃指了指脑袋说道:“我的意思是,你的脑子里有东西,那个东西正在成长,等它长成了,你就会死,就像你父母,你阿嬷,你认识的那位阿泉一样,你没发现么?你们的身体腐烂状态不一致,这意味着什么,你知道吗?”
夏临溪沉默了一会小声说道:“说明死亡时间不一致……不对,为什么阿泉身上会有那么多虫,而我身上却很少,我爸妈身上的也比阿泉的要少,腐烂程度也不一样。”
“所以,阿泉最先死的?”
夏临溪看向季桃:“可是知道顺序又有什么用呢?”
季桃:“很有用,就像是瘟疫需要找到0号病人,从源头解决一个道理,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你们所有人都是被种了蛊,而阿泉,就是第一个种蛊的人,你觉得为什么他会是第一个种蛊的人?”
夏临溪并不愚蠢,她显然也明白了季桃的意思:“意味着,他认识下蛊的人,他认识害死我父母的凶手,他对那个人毫无防备,是谁,他的父母吗?可是我们苗寨没有养蛊,那些五颜六色的蚕蛾,并不是蛊虫,只是蚕而已啊!”
夏临溪有些歇斯底里的低吼道。
季桃看着她,眼神依旧是平静的,温和的,似乎自己对面的人,只是单纯的小孩子发脾气,并不值得生气。
夏临溪只是小小的崩溃了一会,便又收拾好心情,看着季桃,反问道:“你来这里是为什么,为了我们身上的蛊?这种东西,真的存在?”
季桃答道:“在这个世界,原本,是不存在这种蛊的。”
“原本不存在,那么为什么现在存在?”夏临溪反问。
季桃看着天空,说道:“你现在看着天空,能看到什么?”
夏临溪闻言看向天空,却只看到厚厚的云层,阳光透不下来,整个寨子里都是昏暗的,而她之前几乎没注意道:“什么都没有,只有厚厚的云。”
“这么说来,你的眼睛并没有什么异常,所以会发现我,完全是直觉吗?这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听到这话,夏临溪扭头看向他:“我不觉得哪里有趣,而且你到这里来,你就不怕也中蛊吗?”
夏临溪这么说着,忽然发现不对。
在季桃肩膀上,一个模糊的影子逐渐清晰,她这才看清楚,哪里有一只透明的螳螂。
那只螳螂从季桃肩头飞下来,落在夏临溪的胸口,镰刀状的前爪在她锁骨处的圆孔里一戳,勾出一条黑色的虫子,三两下就吃掉了。
夏临溪有点反胃,想吐,她呆呆的看向季桃,一脸的困惑。
季桃伸手,那只透明的螳螂飞回他手里:“我就是蛊师啊。”
夏临溪闻言站起身,她死死盯着季桃:“是你干的?”
季桃摇头:“我的蛊跟其他蛊师的不一样,你们所中蛊,是尸蛊,这种蛊虫十分脆弱,我并不喜欢,我的蛊更强。”
夏临溪皱眉:“那你来这里又是为什么,别转移话题。”
季桃看着她说道:“我回答过了呀,你与我有缘,我感觉到有一份尘缘在此,所以来看看会是谁,结果就遇到了你,要知道,我来的时候可是好好的伪装过自己,绝对不会被人发现异常的,可是你却把我认了出来。多有意思,一个凡人,完全没有任何异常,却凭借超强的直觉,不到将自己从认知障中唤醒,还把自己从死亡的边缘拽了回来,我自然要留下来好好看看你,与你好好说话。”
“然后呢?”夏临溪没什么表情:“缘分而已,说不定是孽缘,说不定,我克你,我就是觉得你是凶手,我想找你复仇呢?”
季桃闻言笑了,他看起来甚至有些开心:“你想复仇?真的吗?”
“难道我不应该复仇吗?”夏临溪反问。
季桃点头赞同:“确实,知道自己是被害者,的确该去找加害者报复,但是你要如何报复?你甚至救不了自己。”
夏临溪再度沉默了下来。
季桃又问道:“你知道蛊是什么吗?”
“虫子。”
“那你知道虫子怎么变成蛊的吗?”
“我听说过,或者说曾经看过相关的介绍,是很多毒虫放在一个罐子里,彼此吞噬,最后活下来的那一个就是蛊,所以衍生出了把很多人,放在一起竞争,称之为‘养蛊’的梗。”
季桃点了点头:“所以现在这里有一个蛊师在养蛊,并且对所有人都下了蛊,你觉得现在进行到了哪个阶段?”
夏临溪闻言愣住,然后一种巨大的惶恐笼罩了她:“全部人?清泉寨全部,所有人都中蛊了?”
夏临溪再怎么不知世事,但也知道清泉寨常住人口两千多人,流动人口也有好几千,所有人都中了蛊,那岂不是上万人?
“可是,可是我看那些游客,他们很正常,只有我家……”
夏临溪不敢置信。
她忽然看到几个穿着华丽苗服的游客进了院子,他们大多面目全非,少数还算完整,但是已经不是活人了。
夏临溪闭了嘴。
“你之前没注意是因为,意识封锁是一层层的,当你完全没去想这件事情的时候,那么即便这件事情在你面前发生,你全程目睹,你也不会注意,只有当你全神贯注的去思考,去观察时,你才能突破这一层层的封锁,这也是你身上的‘蛊’的控制。”
季桃一手托腮,看着夏临溪说道:“你看,你甚至都没有发现自己真正的处境有多绝望,你凭什么会觉得,你能复仇,你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夏临溪反问,她声音尖利,听起来有些气急败坏,更多的确实仓皇无助,不知如何是好。
季桃伸手,在夏临溪眉心一点,她瞬间安静下来,重新坐好。
季桃这才说道:“我并不反对你去复仇,但是首先你得知道什么是蛊,以及谁是下蛊的人,这个真正的幕后主导者在哪里,是谁。”
夏临溪看着他,没说话,静静的等着他说完。
季桃伸出手,他的手停留在夏临溪眼前,让她能够清晰的看到他食指上的一个小小的,只有芝麻粒大小的虫子。
季桃看着她说道:“你知道吗,蛊师其实一直都是女多男少,因为女性本就比男性更适合养蛊。”
“就连我的师尊都在我选择养蛊时对我说,男子养蛊太吃亏了,若是女子会更有优势,因为女子的感情更细腻,所以她们更容易养出极品的蛊,而我的蛊,也与寻常蛊师的不太一样,大部分的蛊都会反噬,但我的蛊不会,蛊种在你身上,你一旦养成它,便能得到新生。”
“我的蛊跟大部分的蛊师养的蛊都不一样,这是我培育的蛊种,现在我将它种在你身上,有了它,你便能复仇,但是这只是第一步。”
“就像是你刚才说的那样,虫子变成蛊,是要经过厮杀的,所以你要复仇也必须进行一场厮杀。”
“蛊虫跟普通的虫不一样,虫子虽然脆弱,但是它们的繁衍能力却很强,而虫蛊最看重的也是其繁衍能力,所以只要培育出一只足够强的母蛊,那么就会有成千上万的子蛊诞生,所以要清除掉蛊虫的最好方式就是找到那只母蛊。”
“大部分母蛊都很脆弱,这种脆弱会让它们衍生出很多自保能力,因此非常难杀,所以人是没办法杀死一只蛊的,要杀死一只蛊,只能用另一只蛊,而我给你种下的蛊种,就是你复仇的武器,你要做的就是喂养它。”
“就像种地需要先用种子育苗,我给你的蛊种便是如此,你要用其他蛊虫去培育他,正好你的仇人,就是绝佳的养料。就像大部分虫子里面,雌性会吃掉雄性一样,找到它,吃了它。”
“让它成为你的养分,如此,你就能活。”
“……”
“所以他是男人。”
“真聪明,你其实可以更聪明一点,再仔细想想,那个人你虽然没见过,但是你知道的,只有你知道的事情,关于他的事情,虽然只有一点点,但是你曾经听人提起过他的,想一想,那个特意告知你秘密的人是谁。”
“……是阿泉的那个男朋友吗?”
“聪明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