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临溪在屋子里憋了半日,跟尚春霞说了一下自己打算养蝴蝶。
尚春霞笑道:“你想养就养嘛,不会就学,在家里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夏临溪闻言也是笑了起来,等到夏长春回来,她又跟夏长春说了一遍。
夏长春也同意,问她需要什么,要多少钱,养蝴蝶需要多大的面积,是用棚子还是屋子。
夏临溪道:“就是后院我打算用木头搭个棚子,然后上塑料布,就是要移栽一些花过去,蝴蝶我还没想好要养哪种。”
“嗯,钱不够你跟我说。”夏长青没有在问,女儿心里有谱就行,不过还是用手机给夏临溪转了一万块钱。
夏临溪看了看手机,高兴的抱着夏长青的手臂撒娇道:“谢谢爸爸,你真好。”
夏长青笑了笑,没说话,只是看了看女儿的笑脸,又看了看自己的妻子。
一家子其乐融融。
夏临溪下午就没出门,而是在房间里看小说。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网络似乎不是很好,网页老是卡住。
夏临溪在床上躺了一会,感觉无聊,便想着去看看蟹笼。
结果出门的时候就看到季桃站在院子里,他仰着头,似乎在看天空。
夏临溪又忍不住往他身上看,又顺着他的方向看天,觉得有些晃眼睛,她想了想,鼓起勇气走过去问道:“你在看什么,眼睛不会痛吗?”
现在是夏天,又是白日,就这么看着天空眼睛会不舒服的吧。
季桃闻言转头看向夏临溪,他打量着夏临溪,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夏临溪回答道:“夏临溪。”
“夏临溪,你好,我是季桃,我在看天空。”季桃一边自我介绍,一边回答道。
夏临溪抬头看了看天,被天空晃得眼花,忍不住眯眼低头:“天空怎了吗?万里无云,很清朗。”
“可你不觉得奇怪吗?”季桃反问:“这里是十万大山的苗寨,环山饶水,但是我来这里都快有一天了,却一只鸟都没有看见,一声鸟鸣都无。”
夏临溪听到季桃的话,几乎是瞬间就呆住了,脑子空白有些奇怪的感觉,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回过神来时耳朵出现了噪音而耳鸣,她感觉自己的灵魂和身体出现了分离,她整个人都有些昏沉。
一只鸟都没有。
一声鸟鸣都无。
是啊,这不对呀。
虽然清泉寨人流很多,但是清泉寨一直生态环境都很好。
她每次回家的时候,都能看到天空的飞鸟,叽叽喳喳的鸟鸣,夜晚的咕咕啼叫,杜鹃和噪鹃的声音,总会时不时冒出来一声。
徐阿公家散养着十几只鸡,偶尔还会被山中的鹞鹰抓去吃。
可是为什么,不仅鸟叫,自她回来这一路,甚至去山里放蟹笼的时候,连鸡叫声都没有呢?
夏临溪身形晃了晃,她似乎重新找回了身体的掌控权,她茫然的看向四周,周围的环境像是波纹一样出现了扭曲,时明时暗。
这不对,这很不对。
夏临溪有些慌张,她跌跌撞撞的往院子外跑去。
路上,树上,天空里,一只鸟都没有。
恍惚间,似乎错觉。
天空一会白的耀眼,一会阴沉灰暗。
她的视野出现了重影,她一路跑,一路寻找。
周围的人,有的好奇看向她,有的则呆呆的看着她,像是看着一个猎物。
声音,没有声音。
为什么没有声音。
夏临溪停下时,在梯田边缘,有人抓着她的胳膊,她混无所觉,只是寻找。
有一种稚科的野鸡,喜欢在水田里筑巢,叫做秧鸡,也叫水鸡。
在清泉寨,这是一种比较泛滥的鸟类。
几乎每片水田里都有那么几只,它们不怎么筑巢,下蛋随意,所以在水田里总能在一些卡卡角角里捡到它们下的蛋。
以前还有人抓着水鸡回去吃,但是现在这种水鸡是保护动物,所以只能抓到后扔到后山去。
明明往日很多的,可是今日却一只都没有。
为什么没有。
夏临溪后退一步,感觉脚上踩到了什么,有些刺痛。
她低头,看到黑色的羽毛,腐烂的身体,白森森的骨头,那是一只死掉的,腐烂的秧鸡。
夏临溪呆呆的看着,整个人软了下去,有人抓着她,不让她倒下,她回过神,看到一张张腐烂的脸。
“啊,啊啊啊啊啊啊”
夏临溪尖叫着昏死了过去。
等到她再次醒来时,在自己的屋子里。
阴冷,潮湿,带着一股隐隐的臭味。
“小河,小河?”
夏临溪眼珠子转了转,扭头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从衣着和声音判断,这是她的妈妈,尚春霞。
只是尚春霞那张圆润的脸,此时却烂了大半,一双眼睛的眼珠子都不见了,可以看见一只蚰蜒在她鼻骨和眼窝里钻来钻去。
“妈,我有点累,我想睡一会。”
“好,那你睡,我去给你炖个汤,你刚才吓死我了。”
尚春霞的声音里是不作假的关心,她轻手轻脚的离开,关上门。
夏临溪拽着被子,呜咽着不敢哭出声,只是不停的抽泣。
这里,发生了很糟糕的事情,爸妈已经死了,可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为什么昨天还好好的,今天就变成这样了?
夏临溪捏着薄被,她想到了季桃,他一定知道些什么。
夏临溪起身,想要去找季桃。
可是一打开门,就看到夏长青在门外,看到她起床,问道:“怎么了?你脚还疼不疼?”
夏临溪愣了一下,夏长青看起来比尚春霞正常,至少脸还算完整,只是对方的胳膊却腐坏的厉害,夏临溪看着他的右臂,那边掉了一大块肉,她记得自己之前还挽着他的胳膊撒娇,是她弄掉的吗?
夏临溪吸了吸鼻子,忍住泪意,说道:“我没事,我就是被吓到了,我想去看看蟹笼。”
“好吧,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我去找阿泉,他知道在哪、”
“好。”
夏长青没有强硬的要求跟随,他似乎是真的没有察觉出什么不对劲。
夏临溪低着头,绕过了夏长青下了楼。
到了院子里,夏临溪往隔壁吊脚楼看了看,没看到季桃,她有点失望,转头想了想,去找阿泉。
夏临溪还有些茫然,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父母变成了腐尸,为什么没有鸟,为什么……
为什么那个季桃会找上他。
夏临溪走出院子,她下意识的转身,看到了院子里的摇椅。
阿嬷应该在那里,但是此刻那里是一具腐烂的尸体,腐烂的手摇着扇子,似乎看向她,招了招手:“小河,你要去哪啊?”
夏临溪定了定神:“我去找阿泉收笼子,晚上吃小龙虾。”
“哦,小心点,别下水呢,你脚还伤着。”
“嗯。”
夏临溪低着头,出了门。
看到父母和阿嬷的样子,夏临溪并不觉得可怕,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不害怕,或许是因为是血亲,或许是因为她觉得自己在做梦,所以没什么好怕的?
夏临溪走在路上,忽然看到自己的脚,她没穿鞋。
可是为什么,她之前没感觉到不对劲。
夏临溪站在过道上,茫然的看向四周。
好奇怪,那些人的样子很正常,可为什么只有自己的家人看起来不正常。
夏临溪茫然的上前,想要更近的去观察其他人的样子,却在走近之后,又看到了季桃。
“你,为什么是你,我到底怎么了?你对我做了什么?”夏临溪跑上前,抓着对方的袖子,急声问道。
季桃低着头,眼神温和的看着夏临溪,反道:“为什么你会觉得是我的问题呢?为什么不能是你有了问题呢?”
夏临溪闻言愣住:“我的问题?”
“你有照过镜子吗?你还记得,你什么时候回家的吗?”季桃继续问道:“去看看镜子里的自己,用你看向我的眼神,好好看看,好好想想,你知道的,真相一直在你身边,只是你忽略了。”
夏临溪定定的看着季桃,她想说什么,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季桃反而看着她继续抛出疑问:“你为什么会关注我?你看看周围,除了你,没人看得到我。”
夏临溪愣住,好一会她才扭头看向四周,周围其实有不少人,不论是寨子里的人,还是游客都有不少,但是所有人似乎都没有注意到他们两人的争执,无人看向这里。
夏临溪呆呆的看向季桃,她看不出季桃哪里不对,但就是觉得季桃不属于这里。
可是为什么?
只听季桃说道:“你该用看我的眼神,看向自己。”
夏临溪松了手,她深深的看了一眼季桃,然后转头跑回家。
只是半路上,她忽然停下了。
在她面前站着一个人,身体满是虫豸,只有那个项圈干净耀眼。
夏临溪看着对方那斑白的短发,叫了一声:“阿泉。”
“恩啊,我刚去你家,阿嬷说你要去收蟹笼,怎么不找我?”
阿泉的面容大半都被虫子啃食了,许许多多的虫子从他皮肤下钻出来,然后又钻进去。
他像是孕育虫子的培养皿,破破烂烂。
可是他自己却毫无所觉。
夏临溪扭过脸,捂着嘴,眼泪不停的流。
阿泉看到她蹲下,吓了一跳,连忙走过来也蹲下,问道:“你怎么了?不舒服吗?是不是中暑了?”
“我没事,我就是没穿鞋,脚疼的厉害。”夏临溪压抑着哭腔,用气音回答。
她没有躲开阿泉的扶持,即便阿泉的手上有着蜈蚣蚰蜒。
那些虫子也没有跑向她,甚至在接触时避开了她的皮肤,似乎是害怕被她察觉出异常。
阿泉扶着夏临溪回了家,在阿嬷的询问声中,给夏临溪找来了一双干净的布鞋。
倒是尚春霞也跟着出来,手里拿着一个湿毛巾,蹲下来帮夏临溪擦脚。
夏临溪一动不动,坐在那里像是个木偶。
她盯着自己的脚,那本该白皙的脚丫子在她的注视下变成了青灰色,甚至有些地方都烂了。
‘我是已经死了吗?’
‘原来我也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