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厉显是被薛福催着走的。走的时候还想将宋元晟一并带走。只是宋元晟问了他一句话,顿时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太子殿下可否想过,我离开了王府能去哪?”
原主宋怨和宋芝行的关系不好,这是整个都城人都知道的事情,没道理厉显不知道。而东宫,更不是真的能随意出入的地方,尤其是在这样的节骨眼上。
最后厉显只能干巴巴地留下“等本宫”三个字。
宋元晟都懒得将人送上马车,只堪堪将人送到王府门口,便毫不留恋地转身就走。
薛福站在马车下,伸出一臂供厉显当扶手用。他望着宋元晟离去的背影说:“奴婢总觉得这宋小少爷与以前不同了,像是换了个芯子似的。”
厉显眼神一凛,声音冰凉,“无稽之谈。”
薛福双腿发软,差点跪到地上去,“奴婢该死!”
厉显没说话,撩开车帘进了马车。
陈忠压根不在王府。厉奉进宫的时候是他驾马车送去的,如今都还没有回来。
阿镰提着从隆盛买回来的糕点匆匆跑王府,正巧和宋元晟撞了个照面。
“公子,方才那是太子殿下?”
宋元晟点头,让阿镰去喊人,“把岑宣他们都叫到前厅来,我有事要说。”
阿镰立马去喊人。
岑宣最先到的,其次是何景和余围。
林溪知和钱灵均倒是前后脚,进门的时候眼神甚至都没有交错,哪怕林溪知依旧维持着一贯的温柔,是个人也能看出来这两人才闹过不愉快。
岑宣他们都围着桌子坐下,将宋元晟围了个半圈。宋元晟乍一对上这么多双眼睛,还有些莫名其妙的紧张,就像回到了当社畜那会儿,每周必开的总结会,大家都是半桶水,偏偏还得坐在那装深沉。
挺烦的。
“你有事?”钱灵均说完,垂眼看向手里揣着的杂书。
岑宣的语气温和多了,“王爷迟迟不归,公子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钱灵均闻言又抬起眼来。
宋元晟点头,“方才太子殿下来过了。”
钱灵均的脸色立马难看起来,身子都坐直了。
宋元晟将厉显带来的消息原原本本地跟他们说了,众人面面相觑,神色微沉。
自家王爷和太子不对付的事情在场的人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只是王爷尚未给他们任何指令,他们自然也不好主动去干预什么。
如今王爷走得匆忙,连王府都来不及回,怕不止是寒县事态紧急,急需都城派人去这么简单。
所有人都不说话,宋元晟开口了,“我会去寒县。”
“你疯了?”钱灵均沉声,“就你这弱不禁风,肩不能挑手不能扛的,还去寒县?想死在半路上你就去。”
林溪知“哎”了一声,“灵均,不能这么对阿怨弟弟说话。如今王爷已经在去往寒县的路上,路途遥远,如今各地又是雪灾泛滥,阿怨弟弟担心王爷的安危是人之常情。
我也担心王爷的安危。如今王爷匆忙前去,许是没有带什么人手,孤军奋战之下,危险困难重重。不过这事急不得,更不能意气用事。阿怨弟弟,这事可不要再提。”
宋元晟听得脑瓜子嗡嗡的,方才在林溪知那喝茶的时候怎么没觉得林溪知这般啰嗦?
可能是茶好喝,他都没怎么在意林溪知说什么。
钱灵均“呵忒”了一声,不满道:“显着你会说话了?不让提就不让提,整那么多弯弯绕绕做什么?一句话都说不明白。”
林溪知:“……”
余围和何景默默地将凳子往宋元晟那侧挪了挪,远离钱灵均和林溪知。
岑宣说:“王爷要去寻。你若是想去,我同你一起。”
“不行岑宣,”余围隐晦地比划了一下,“去不了。”
何景也跟着叽里呱啦,“我觉得溪知说的不错,对于去找王爷的事我们还是得从长计议。对了,陈管家去哪儿了?”
钱灵均见谁都怼一句,“你觉得他还能去哪?”
如今陈忠没回王府,那必然是跟着王爷走了。
先前王爷不在府上过夜的时候,陈忠都会回来守着王府,帮王爷向他们几个传话。如今王爷不在,陈忠也不在,一时间叫他们几个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
平日里他们几个中基本都是林溪知拿主意,钱灵均偶尔会反骨发作唱上几句反调,但最终也会同意林溪知的主意。
于是余围和何景将目光投向了林溪知。
林溪知沉吟一会,说:“给沿途的官驿传信,收到王爷的回信再说?”
余围、何景点头。钱灵均说了一句“这得等到猴年马月”,林溪知冷静地说“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两人又这么你一言我一语地争得不可开交。
余围和何景左看右看,都不知道劝谁才好。
宋元晟被他们吵得脑仁疼,趁着没人注意,默默离席。反正他要说的都说了,无论这几个人讨论出什么,都改变不了他要去寒县找厉奉的事。
他总觉得,寒县的事情过后,厉奉身上会有别的事情发生。
和阿镰刚拐向西院,宋元晟被岑宣拦下了。
“他们二人就是这样的性子,遇到大事需做决断之前,都会吵上这么一番。”岑宣与他并肩站着,“公子打算何时去寒县?”
宋元晟瞧了瞧这天色,今晚是去不成了。
就不说他马术不佳的问题,他的雀盲症还没有好全,夜里依旧看不清楚,根本没法赶夜路。
“我自是要越快越好。约莫明日一早我就会出发前往寒县。”
岑宣点头,“那明日一早我与公子一起。”
宋元晟惊讶道:“你真的要同我一起去?余围他们不是说……”
岑宣摇头,“我与他们不同。”
宋元晟狐疑地打量岑宣,他总觉得岑宣话里有话,但暂时读不出来。
他点头,“那明日卯时一过就出发。”
都城天色暗得早,宋元晟打定了早睡的心思,检查了一遍阿镰给他准备的包袱后,利落地脱了鞋子上床。
被子早就被汤婆子暖好了,但宋元晟却没有一点睡意。
自从去了深林院,他就再没有自己单独睡一张床。深林院里只有一张床,他与厉奉同床共枕了整整七日,虽说那七日里并未做什么,可到底与平日里还是不同的。
更何况前两日……
“咳。”宋元晟脸上发热,撩开被子一角,翻了个身睡。
睡着睡着他还是觉得热,索性跑到景窗边,把垂放下来的帘子升上去。
宋元晟刚把帘子升起来,眼前就出现了一个一身玄色劲装的身影。他吓了一跳,松开了手里的拉绳,升到一半的帘子重重落下。
一只有力的手伸进来,接住了落下来的窗帘。
窗帘缓缓撩起,露出一张好看的脸来。
宋元晟定睛看着来人,眼眶瞬间红了。
“你……”
厉奉隔着景窗把人捞至身前,温柔地吻在宋元晟眉心。
宋元晟心口一酸,豆大的泪珠瞬间就砸下来了。
“哭什么?”厉奉抹掉宋元晟眼角溢出的泪珠,“我走了还不到一日。”
宋元晟吸了吸鼻子,把眼泪憋回去,“厉显……太子说你已经去寒县了。”
“他来过?”厉奉蹙眉,单手举起宋元晟的胳膊来回看,“他为难你了?”
宋元晟摇头,“我没给他好脸。你没去寒县?”
“去了。”厉奉没过多解释,勾了勾宋元晟的下巴问,“要不要跟我走?”
宋元晟:“寒县?”
厉奉:“不错。”
“我要去。”宋元晟下了罗汉榻,蹬蹬蹬跑去拿包袱。
为了明日一早能直接出城,他不仅让阿镰收拾好了包袱,连带着明日要穿的衣服都一并挂在了衣架上。他迅速将衣服穿好,跨上包袱就往景窗跑。
厉奉坐在景窗上等他,瞧见他来,意外地眉毛一挑,“包袱何时收拾的?”
“今日知道你去了寒县就定了要去寒县找你,明日一早便要出发。”宋元晟一条腿已经跨出了景窗。
“自己一人?”厉奉扶住宋元晟的胳膊,眼底藏着浓浓的情愫。
宋元晟愣了一下,“啊”一声,“坏了,我忘了给岑宣留信。我与他约好了明日卯时一过就出发。我现在去留个信。”
“不必。”厉奉跳下景窗,将宋元晟从景窗上扶下来,路过阿镰的房间时,在景窗上敲了两下。
屋子顿时亮了起来,阿镰迅速赶到景窗边,颔首道:“王爷。”
宋元晟没忍住问:“阿镰怎么知道你回来了?”
厉奉勾了勾嘴角,“我从不在身边养废物。你以为那日他是怎么轻而易举地将叶红莲绑了的?”
阿镰看向宋元晟,腼腆一笑。
阿镰乖巧又单薄,宋元晟将人上下打量了一番也没瞧出阿镰会武,那时也只是单纯地觉得阿镰这孩子力气大而已。
倒是没想到……
厉奉简单嘱咐了阿镰几句,带着宋元晟从藏在西院的一处枯井离开了王府。
密道很黑,照明物只有厉奉手上的火折子。
饶是有厉奉在前面牵着,宋元晟依旧走得磕磕绊绊。他烦闷地攥紧了胸前的包袱带,头一次这么讨厌自己有夜盲症。
干啥啥不行,拖后腿第一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