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计 第6章 第六章

莫淮山的父母是有名的医生，从莫淮山很小的时候，家里就希望他和父母一样从医，也一直是往这个方向在培养。莫淮山十几岁时就已经清楚的了解几百种中草药的功效和用法，市面上药店常见的药物，成分和效用也都是明明白白的。莫淮山刚刚毕业的时候，家里托了关系，给他在市里最好的医院安排了一份工作。在那个年代，这是渴望不可及的体面，工资可观，工作稳定，是个十足的铁饭碗。

可莫淮山生来喜欢挑战，骨子里带着傲气，沉迷竞争中带来的快感，也乐于在人海中周旋。不顾家里人反对，果断放弃了父母的安排，选择跟着当时混的还不错的一个小老板，踏进了房地产行业。那小老板有些□□关系，常把一些棘手的见不得光的事情交给莫淮山处理。莫淮山也不拒绝不排斥，件件处理得当，深得小老板的欢心。没多久，便成了那小老板的得力干将。莫淮山并不在意给他多少工资，他要的，是权力和地位，是无尽的财富。

前些年，莫淮山赚到的钱全部都用来打点关系。大头都变着法儿的给了那□□小老板，哄的那小老板每天笑呵呵的，什么场合饭局都带着莫淮山。久而久之，各行各业的关键人物，各个重要部门的一把手，不分黑白灰，莫淮山都能说得上几句。

一次调查中，那小老板被上面约去谈话，以他的人脉关系网，这次谈话本应该就是喝喝茶聊聊天。可天算终不如人算，“那批人”被换走了。账面上的不明收入支出被查的清清楚楚，连带的几个重要人物也没能逃脱，当场就被带走了。至于为什么，没人知道，没人说，没人问。

自然而然地，莫淮山彻底取代了他，带着他的一切资源和人脉，从此风生水起。

一场酒局，莫淮山遇到了当时小有名气的演员方夏，年轻漂亮，活泼有朝气。一整场酒局下来，莫淮山的眼睛就没离开过方夏的脸。散场后的第二天，莫淮山便开始了热烈的追求。莫淮山没有什么甜言蜜语，只有鲜花，礼物，房子，车子，莫淮山从不吝啬口袋里的钱，对于他来说，甚至都不算是什么花销。年轻的方夏对于莫淮山的追求毫无抵抗力，两人的感情迅速升温，顺利的走进婚姻的殿堂。

莫蓝是他们的第二个孩子，从出生开始，莫淮山就为他安排好了一生。去哪个幼儿园，哪个小学，在哪里读高中，大学学习什么专业，和什么样的人在一起才对事业有帮助，甚至什么时候接管公司的哪些业务。莫蓝需要做的，就是一项一项，乖顺的完成。

根据莫淮山的“计划“，从高中开始，莫蓝便要被送出国去，在国外学习生活，直到大学毕业。曾经的莫蓝没有过拒绝，他也欣然接受着莫淮山的一切安排。

直到那年的暮春三月，海雾弥漫，一切周密妥当的计划开始出现裂缝。最后，在夏末的细雨清风里，彻底被粉碎。

那天之后，莫蓝再也没见到沈乐安，甚至都不知道他的名字，好像这个人根本不存在这世界上，整整三年。

“我不出国。”

面对莫淮山一贯自作主张的安排，莫蓝第一次坚定的拒绝。

莫淮山的震惊和不解从眼神中一扫而过，便立刻恢复了凌厉的目光，“早就安排好的事情，不由得你改。”

“我要在这里读高中。”莫蓝语气平和，像是在陈述一件既定的事实，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不可以。”莫淮山拒绝的干脆，他不在乎原因到底是什么，他的任务就是把莫蓝放线出国，最后学有所成的收线回来。

“要么出国，不然国内也别读了。”莫淮山瞥了一眼莫蓝，冷冷的补充了一句。

本以为事情就这么算了，可莫蓝铁了心，“不读就不读，反正我不出国。”

莫淮山气不打一处来，摘下眼镜仍在桌子上，滑出去老远，语调高了一大截，“这么好的机会和条件不是人人都有，你有什么不愿意去的！”

莫蓝丝毫不理会莫淮山逐渐飙升的怒气，坚定的眼神看着莫淮山的脸重复了一遍，“我不出国。”

“行，那国内你也别读。”莫淮山在气头上，本想逼着莫蓝放弃那些愚蠢的想法，莫蓝却反客为主，“行。”说完头也不回的回房间去了。

莫蓝真的一整年没去上学，和莫淮山对峙僵持。早中晚大部分时间都是带学生，做家教。莫蓝学习成绩不错，人也认真负责有耐心，很多学生家长找到他，希望莫蓝能给自己的孩子补习一下。这一年，莫蓝有的是时间，学生一个接一个，依靠这个每月都能挣不少钱。

白天空闲的时候，莫蓝都会去餐馆打工，时不时地跟后厨的大师傅学做几个菜，虽然钱不多，但莫蓝很喜欢。莫蓝认真好学，厨房的几个手艺不错的厨师都很喜欢莫蓝，总会抽空教他两手。

境外的学校曾联系莫淮山许多次，毕竟开学了很久，却没见学生露面。面对莫淮山的执着和愤怒，莫蓝从不搭话，翻来覆去就是那一句话：“我不出国。”

熬了半年，莫淮山松了口，“不出国就算了，收拾东西，下周去北京，给你安排那边的学校。”

“我要在这读，别的地方我不去。”莫蓝彻底激怒了莫淮山。

“莫蓝你别太过分，国外你不去，浪费了大半年我不跟你计较，北京必须去！”

“我不去。”

莫蓝完完整整的对抗了一年，最后如愿以偿，留在了海城。

这些年，莫蓝几乎每天都会去一趟沙滩，只是在那看一看，转一转，坐一会儿。

晨光熹微，黄昏弥漫，云卷云舒，潮起潮落。橙红色的夕阳，总是美的让人沉溺移不开眼。风起浪涌时，寒意侵骨，海是冷艳的灰蓝色。到了冬天，海水变得沉默又冷酷。

每一场海雾散尽，每一次雨过天晴，每一次海浪翻涌带着白色的水晶泡泡，每一个日出日落……

海，一直在这里，从不曾离去。

时计兰，悄然生长，煎熬着四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