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计 第7章 第七章

初秋像一首写在海风里的诗。海，添了几分沉静和深邃，海浪也变得温柔，有条不紊的涌上岸来。站在这海边，感受这盛大而安宁。

新学期开始了。

莫蓝早早的来到学校，操场上寥寥几个人。学校不算大，教学楼只有一栋，倒是很好找。莫蓝来到班级门口，脚步不自觉的放轻放缓。门敞开着，教室里空荡荡的，只有单人课桌椅两两摆在一起，就像小时候一样。课桌椅好像翻新过，表面没有任何涂抹刻画的痕迹，可能都被藏在这层亮滑滑的涂料下面了吧，所有的悄悄话和秘密都变成了模糊的影子，轮廓还在，却已看不清具体的模样。阳光透过窗子照射进来，明亮舒畅，在光滑的桌面流淌成一片金色。空气中还残留新漆的味道，与阳光照射灰尘的气味混杂在一起。

莫蓝穿过一排排课桌椅，走到教室最后排位置，临着后门坐了下来。

一件纯色棉质T恤，是柔软似云朵的白，宽松的垂着，没有一丝褶皱，完美勾出肩膀的轮廓。下身是一条宽松的休闲裤，形成利落却又松弛的轮廓，温和的浅色系干净到闪闪发光。从头到脚，不着一丝灰尘，由内而外，自然而然。

莫蓝看着空荡荡的教室，不由得失了神。

已经好几年了。过的怎么样？在读几年级呢？也许早就不在这个城市了吧。长高了吗？有没有再受伤？有没有胖一点？怎么一直都遇不到呢？明明这个城市就只有这么一点，街道就是那么几条。

莫蓝的思绪不由得被带走，飘回到几年前那片沙滩上，回到那片雨夜。

同学们陆陆续续地来到教室，没多久，便坐满了大半，只留下了几个位置还空着。相熟的几个人坐到一起，随意的谈论了起来。

“你也在这班！来来来，一起坐，我的好朋友。”

“学校好几个，我什么命啊。”

“不要挣扎了。”

“欸，欸，你快看，坐最后面那个男生好帅啊。”

“不是吧，那不是莫蓝吗，我记得比我大一届啊，怎么同班了。”

“你认识啊？”

“啊，以前一个初中的，游泳超厉害，奖项一大堆。”

“有没有女朋友啊？”

“没见过和谁在一起，不过喜欢他的倒是一大堆，都能绕海城一圈了。”

“肯定看不上你，别妄想。”

“他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

班级议论的热热闹闹，没多久似乎都熟络了起来，完全没人在意走进教室的中年女人。

“安静了啊。”那女人敲了敲黑板，所有人的注意力也被瞬间吸引过来。

“都来的差不多了吧，我是你们的班主任，我叫李青。先点一下名字，大家彼此熟悉一下。”

李青一身利落的职业装，身材比例完美。齐刘海，乌黑的长发垂肩。四十多岁的年纪，脸上却不带一丝岁月的痕迹。李青眼神淡然，没有一丝表情，看不出是高兴还是烦心。

李青在海城高中工作了将近二十年，带了一届又一届学生。从任课教师到班主任，李青只用了几年的时间。

随意扫视了一圈班级后，李青拿出了事先准备好的名单。

“陈姗姗。”

“到。”

“王倩。”

“到。”

“计蘅。”

“到。”

……

“沈乐安。”

……

没有人应答。

“沈乐安，来没来？”

李青抬起头，瞥了一眼教室，又点了一次沈乐安的名字，还是没有人应答。

“开学第一天就迟到！”李青自言自语地，语气里带了些不满，在手里那张纸上勾勾画画着什么。

话音未落，一个少年出现在了教室门口。

“对不起我迟到了。”

莫蓝闻声猛然抬起头，目光撞在教室门口这个少年身上。

这个少年头发长了许多，被风吹得有些凌乱，乌黑的发梢遮住了眉毛。左侧脸颊上贴着创可贴，嘴角还留有淡淡的淤青。皮肤是清冷的白，不见血色，那淤青变得格外刺眼。白色衬衫扣子只是胡乱的扣上了中间的几颗，衣领松散的敞开着，衣摆褶皱间一片淡淡的灰尘痕迹，像个不小的鞋印。大概是尽力拍打过，还是没能除尽。书包单肩挎着，带子垂得老长，随意的晃动在身侧。

“叫什么？”李青看了看沈乐安，等着他的回答，眼神在名单上搜寻着。

“沈乐安。”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骤然掐断。心脏失重一般下坠，随即一声声撞击着耳膜和肋骨。血液翻涌充斥着血管直达头顶，整个世界的声音瞬间消失，化作了一片嗡鸣的白噪音。瞳孔因不可置信而迅速扩张，周围的一切都在褪色和虚化，变成了模糊的背景版。

“终于……沈乐安……”

沈乐安长高了许多，还是清瘦的一张脸，轮廓更加清晰明朗，鼻梁高挺，眼神里多了些冷漠和无畏。音色低了一些，褪去了些许稚嫩。

李青在纸上勾掉了沈乐安的名字，随即开了口，“开学第一天就迟到，以后早一点。后面还有座位，先去坐下吧。”

“谢谢老师。”沈乐安微微倾身，礼貌地道谢，却是不带任何情感的平和语气。

沈乐安目不斜视，径直走到靠窗最后一排，随手将书包放到椅子旁的地上，顺势坐下，转过头看着窗外的风景。莫蓝的目光追随，像被最坚韧的丝线牵引，断不开，扯不掉。

“瘦了，没好好吃饭。”

“怎么还是带着伤，打架了吗，还是被人欺负了？”

“有黑眼圈了，睡不好吗？”

……莫蓝心里有太多的问题，但此刻，答案好像不那么重要了。

李青看着沈乐安坐下，收回了目光，“好，继续点名。”

“张峰。”

“到。”

“李也。“

“到。”

……

“莫蓝。”

沈乐安的心跳戛然而止，呼吸被紧紧扼住，望着窗外的目光闪动，瞳孔散了又收紧。身体僵在那里动也不能动，期待着也害怕听到那一声“到”。

没有应答，李青的提高了音量，“莫蓝，还没来吗？”

“到。抱歉。”

随着一声应答，沈乐安猛地转过头，目光顺着声音来的方向，对上了莫蓝望向他的眼睛。

“……你叫什么名字？我叫莫蓝……”

那年，夏末的雨天，冰冷的海边，莫蓝就是这样告诉沈乐安，为他擦干净双脚，给他暖和的外套。

回忆喷涌，一发不可收拾。

沈乐安慌忙别过头，眼神四处躲避着，不知道该看哪里好。故作镇定的坐在座位上，努力平复着乱了节奏的心跳和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