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娘子并非南溪人。”连夜赶回,李淮身上还带着南溪的潮冷,“按照大人所言,我找到雀娘子自称所在的绣衣阁,”李淮展开手中的纸递给谢遇礼,“这是笔述。”
一目十行扫过去,谢遇礼心里有数,“身份果然有假,”
“不错,”那家绣衣阁店面不大,位置偏僻,若不是有所指引很难找到。李淮接过话,“雀娘子的确在南溪成亲生子,但她说自己是渊中人。”
“渊中人?”沈时危问,
李淮点头,在南溪停留的一日,通过各种渠道打探了不少消息。
“雀娘子,名雀滢。嫁给当地的教书先生时梏后和两人育有一子,孩子身体不好,在时梏意外离世后的第二年,她带着孩子来到渊中。”
“身体不好。”之前去学堂沈时危他们问过,“姜识贤说他刚入学那会,三天两头因病来不了,我们问是什么病,他也不清楚。”
李淮抬眼看向他,“问那些邻里街坊 他们也是搪塞,不清楚是什么。”说着李淮想到什么,“不过,时梏有段时间几乎隔断时间都会去买安神养魂的药材。”
“安神养魂?”
收回搭在腰间的手,不知道是不是对‘魂’一字过于敏感,沈时危觉得事情远不止看上去那么简单。
抬手指尖按压眉骨,谢遇礼把手中的东西递给一旁的许尽欢,“把雀娘子的画像急送到鬼寺,让李青釉尽早给我答复。”
天光还没有大亮,庭院中的矮树丛乌乌的一片,秋日的黎明凉气重了些,穿堂风吹响黄梨木花门,灰蒙蒙的光线里,五人站坐不一,衣的下摆随风飘扬,吹得叫人清醒。
即使丢失的孩子安全回来,还是给城里父母留下不小的恐慌。
未时三刻,沈时危从房间出来,习惯性地看向隔壁。“又不在。”
意料之中的事,谢大人就是勤恳。嘴角上扬,少年哼着不知名的小调乐着往内厅走。
“信阁给出来的符合条件的,现在世的女子一共有一百二十五位,其中没有一位是叫雀滢的。但名字中含雀的,有六位。”许尽欢一一铺开,上面是六位女子籍贯年龄。
垂着眼,谢遇礼一一扫过面前的六份卷宗。
“按上面给的住址,能找到人吗?”指尖停在纸上住址那一行,谢遇礼问。
“不确定。”许尽欢如实地摇头,“信阁的更新系统你是知道的,三十年一换,这离下一个三十年还差个四五年,不准确也难免。”
“李淮他们现在估计在路上了,六个人,起码也要三天找。”
“把雀滢在渊中的登记卷页给我。”
一身月白绫罗暗花儒衫,沈时危眯起眼瞧着案前神情专注的人,许尽欢扭头,见人换了套官服,鸦青暗纹锦缎飞鱼袍,腰间是普通的黑金镶玉带。
“你从哪里扒拉出来的?”许尽欢乐了,上下打量着眼前的人,“你不知道,这套衣服是陈起那老头设计的,只有大理寺卿和少卿才有。”
“有这样的好事?”沈时危跟着笑,肩膀轻轻抖了抖,“怎么没见谢大人穿过?”
“不喜。”许尽欢挺着身子,收起笑,学着谢遇礼的模样,还不等沈时危反应,他自己噗呲一声弯腰大笑。
“你很闲?”冷冷的,很冷的,一道声音。
对于许尽欢而言,谢遇礼的声音简直比隆冬晨间湖面的冰还冷。
“不闲,”许尽欢挤着笑,“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谢遇礼没理,垂眼继续看着。
“怂。”沈时危笑着目送许尽欢离开,转过头注意到案前的人还在写着什么。
沈时危跨着步,双手背在身后,
“在写什么?”俯身看过去,谢遇礼的字飘逸自由。
谢遇礼停笔,下巴抬起,淡粉色的唇一张一合,“雀娘子的登记卷页。”
“居然还不错。”上下扫过眼前人,少年眉眼飞扬,鸦青色很称冷白肤色,脖颈的血管泛青。谢遇礼挑眉,目光停在对方充满笑意的眼睛里。
“又发现什么了 ?”沈时危自然地拿起他面前刚写好的东西,举到脸前认真看起来,“看上去,”沈时危蹙眉,
“很正常。”谢遇礼收回目光,
“很正常才不正常。”沈时危叹口气,半眯着眼,手臂曲起。
“六年前第一次到渊中,靠缝补衣物为生,”沈时危轻笑,抖着指尖夹着的那页纸,“渊中绣娘善穿补,南溪绣娘善绣样。雀娘子若非从南溪来,怎么可能会选择以缝补衣物谋生。”
“的确如此。”谢遇礼起身,垂在肩头的发丝随着抖动,“你跟我去见一个人。”
“谁?”沈时危见状立马跟在他身后,话还没说,身体就先做了反应。
“雀时宿。”
“他?”沈时危问。
“当初在鬼灵府 所有的孩子都趴在桌上,没注意雀时宿的异常,直到冷橼把他们送回来,
“你来之前医官那边传来消息,雀时宿从到现在还一直昏着。”
沈时危想起那日,“带走大批孩子的事,冷橼做得荒唐,但景润说,他不会伤害孩子。”
“不是他。”谢遇礼哂笑,“怎么会是他,他自己也是个可怜人。”
“与其说可怜。”少年站在那里脸上带着淡淡的笑,语气散漫,“倒不如说可笑。”
门外的光被少年挡了个大半,他在笑,眼底却带着遗憾。沈时危说的可笑,在笑迂腐的人与事,谢遇礼知道。
遗憾的不止是他们,还有山水难相逢的闻者。少年时期的情感,连回忆无法去追寻。
光从背后来,沈时危的影子落在谢遇礼的脚下,月白绫罗素雅,谢遇礼在看他。
“谢大人,”
“谢大人。”见来人,为首的医官走上前 ,雀娘子的确中了魇术,但下咒的人不是冷橼。这种术法,解咒需施咒人。
“他怎么样了?”
医官无奈摇头,“大人,孩子的情况和母亲一样,甚至比母亲的还要糟糕。”
“他也中了魇术?”谢遇礼觉得古怪,但雀时宿一直昏迷,
“不完全是。”医官再次摇头,“在大理寺这么久以来,几乎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
医官抬头看向二人,“这个孩子丢了魂。”
“丢魂?”沈时危看着床上的男孩,脸色苍白,嘴唇微微发青。“你是说,他的魂不在了是吗?”
“是。”医者仁心,纵是在大理寺见惯了生死离别,看着半大的孩子还是于心不忍,“根据我的判断,魂离肉身起码有五天了。”
“也就是说,人不见的那天,魂也不见了。”很快谢遇礼找到时间的点,
沈时危蹙眉盯着床上的男孩,魂离□□最多七天,再拖下去,这个孩子会死。在场的人心知肚明,可又该去哪里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