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初篁拽着丹朱到了小院门口,神念再动。他狐疑地回过头,问道:“大牛呢?”
丹朱讥讽道:“真君这么厉害,不如自己找找?”
初篁正要损他两句,神念交织形成的密网中,山下某处传来轻微的波动。
一阵头晕目眩,丹朱再回神时,已然身处山脚。
而他面前,本应去往神缈宗的墨成,看样子正打算往山上走。
丹朱心中惊疑不定,偏生初篁就在眼前,他半个字也透露不得,甚至还要控制自己不去想这些,以免露出马脚,被初篁读取。
“去哪了?”
墨成一抬手,简单行了一礼,拿出一张符递给他。
“卫堂主传了讯来,近日来地动频发,水脉被截,想问问师父是否有应对之法。”
地动频发,是灵气枯竭的征兆之一。
这还只是一个开始而已。若是继续放任,更多的天灾将会降临,届时,人族将再无立身之地。
初篁对这一天早有预料,但也没想到会来得如此之快。
他接过传讯符,撇下两个弟子匆匆离开。
“师兄!”
墨成安抚性地牵住丹朱,解释道:“你还记得师父给荀梓榆那卷书吗?我走到半道,突然想起来这回事。按照师父的性子,若是他有,早早便给了,可见那书是他从神缈宗翻出来的。他翻过的地方,我再去,想必也不会有什么收获。正好在恒旸城听说了近日来的动静,问了问卫询,师父到之前恰好收到他回讯。”
丹朱的注意力很快被转移了,皱起眉头问道:“这样的大事,卫询怎么拖着不说?”
墨成耐心解释道:“只是这两日连发了三四次,都在同一处地方。虽说受灾情况较为严重,但寻常地龙翻身也是如此,他不愿意拿这些俗事来打扰师父。但我们终归知道的要多些,难免要想得更深。”
丹朱点头赞同,想起初篁,又同墨成说道:“老头儿和龙君也不知道谈成什么样了,他突然把我拽出来,花儿一早出去了也没回过,估摸着还没签契呢。”
墨成叹一口气,替他理了理鬓边的头发,无奈道:“慢慢来吧。师父钻了那么久的牛角尖,心意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回转的。”
“唉,那我们干嘛去啊?”
墨成沉吟片刻,回答道:“去帮帮卫询吧。”
于是,等迹雪巡山回来,迎接他的就是一个空荡荡的小院。
就连龙君二人,互诉衷肠后,也下山回了城主府。
迹雪从小院到剑庐,不信邪地来来回回转了几圈,终于确定了所有人是真的都不在。
他艰难地动了动脑子,决定下山看看。
如果有讯息,山上多半收不到。
所幸墨成还没有忘记他这个便宜师弟,给他留了口信,交待了几个人的动向,还替他推测了初篁可能去的地方。
稍微熟悉一点的人都知道,关于该往哪去这个问题,迹雪是不会有其他选择的。
他只会往初篁在的地方去。
但墨成到底情报不足,是以迹雪接二连三地扑了空。墨成在口信最后提到,如果推测有误,可寻卫询。
迹雪甫一踏出南明城的传送阵,便欣喜若狂地发现,此地的灵气正争先恐后地往东边奔涌而去。
东边,羲和堂。
迹雪在辛赋城出了大风头,这会儿羲和堂上下,没人不认识他,见他风风火火的模样,自然也不敢拦。
追着灵气到了一间屋子门前,深吸了一口气,上下打量自己,确认正是初篁最喜欢的样子,推开门。
然后他就见到了一张炸开的毛毛脸,还冲着他龇牙。
他想了一会儿,从勉强能辨认的骨相和五官,发现这毛茸茸的东西是荀梓榆。
初篁背对他坐着,问话进行到一半被打断,不满地落下一个结界将二者隔开,防止荀梓榆过度炸毛。
做完这些,初篁缓缓起身,转过去正对迹雪,给了他脑袋一巴掌。
“出去!”
迹雪委委屈屈地看着初篁,见他不为所动,又神色复杂地扫了一眼躬着身子抖个不停的荀梓榆,走出了屋子,站在门口。
初篁扶额,“关门!”
迹雪磨磨唧唧地把门掩上,就听“哐”的一声,门里面的人干脆地落了锁,与此同时,一道屏障形成,将屋里屋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迹雪察觉这由他师父亲手布置的法阵,联想到方才他推门时,因为太高兴而忽略掉的阻滞感,一切都好像有了解释。
初篁不希望他参与到当中去。
恋恋不舍地回望一眼紧闭的房门,迹雪在廊前的台阶上坐下,耷拉着脑袋,好像一只被遗弃的宠物。
师父他,是不是更喜欢毛茸茸?
他忧愁地捏起手背上的一小块肉皮,在指间捻动,感受着光滑细腻的触感,十分失望。
自己没有毛茸茸,不仅如此,全身上下,唯有表面的皮囊是软的,内里还是亘古不化的万年冰,冷硬非常。
屋里,初篁尽量放缓语气,试图安抚受到惊吓的荀梓榆。
阿罗耶的本体和神魂,姑且称那玩意儿为神魂吧,离得太近了,发生了某些初篁意料之外且不可控的反应。
“你再想想,还有别的吗?不要急。”
荀梓榆的毛发渐渐蛰伏下来,最终变回人的模样。
他摇摇头,不明白初篁真君今日为何突然出现在南明城里,还特意找他过来问娘亲的事。
受到一半非人血脉的影响,他在许多年里,脑子都不是很清楚,全然凭着野兽的本能在生存,记事能力自然也不如何。直到他十几岁,情况才有了好转。
即便如此,他也不能同一个正常的十几岁孩子相提并论。
荀蕴从不刻意去纠正他的行为习惯,甚至有些过于放纵了。任凭他在外因为怪异的举动受人白眼,因为过高的武力值遭人忌惮……
所有人都视他为怪物。
荀蕴只会在他带着满身尘泥回来的时候,准备好一桶温热的水,替他盥洗,换上新衣服。准他变成毛茸茸的原形肆无忌惮地抖毛,也会在沉默的夜里顺着他的毛抚摸,为他唱几段催梦小调。
除此之外,直到荀蕴过世,她什么也不曾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