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需要的尽管让卫询去安排,上次你给他铸剑那炉子不错。”
迹雪自然什么都说好。
“你先去忙吧,我得再想想给他俩送点啥。”
迹雪捏着刚到手的图纸,应了一声,出门去找卫询的麻烦。
日升月落,迹雪在熔炉前一呆就是一月有余。
倒不是说这东西有多难,只是对于迹雪这个实用主义者而言,做一个精细物件着实有些费功夫,更何况是两件。
他早年间的成品,朴素得初篁都没眼看,到后来,剑的质量日臻完美,初篁实在受不了和完美内里不相匹配的丑陋外表,才画了些图样,吩咐他刻画在剑上。这也是为什么初篁铸的剑上,来来回回都是那些纹样。照猫画虎久了,迹雪才有那么一点点的艺术功底,否则东渐的承平现在会是个什么样,还未可知。
墨成嘱托他所造之物,是有详细图纸的。与单纯地在剑身上刻画图案不同,这次还需要做大量立体的造型,他花了大半个月,才一点一点磨出来,好在他耐心一向很好。
初篁磨了一个多月的洋工,终于在婚期以前将贺礼赶制出来了,打发了正好从铁器铺回来的迹雪去送。
迹雪看着被随意搭在肩上的两件婚服,一言不发地领命离开。
来开门的是墨成。
两个人默契地没出声,交换了一个眼神,迅速而隐蔽地交付了说好的东西。
墨成接过手发觉多了一件,稍作思考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小声道了谢,被里头的丹朱听了一耳朵,人未到,声先至。
“谢什么呢?给我也看看。”
“师父的贺礼,让我送过来。”
丹朱也不在意没有包装这回事,拎起一件来抖了抖,展开来品头论足。
“这针线活还真不错,就是样式单调了点。”
墨成敲了敲他的脑袋,解释道:“你可看清楚了,这用的都是雪蚕丝,总不能只穿这一次的。”
“那我要是偏要呢?”
“那师父养的雪蚕怕是要气死了。”
丹朱愣住,突然在墨成唇上啄了一下,跑开了。
墨成朝迹雪道:“你二师兄他心里是知道的,还请小师弟回去代我们谢过师父。”
迹雪面色如常,和师兄打了个招呼,回去找初篁复命。
墨成眼看着他走远,关了门,将两套衣服晾在架子上,稍作打理,便使它们变得平整起来。
丹朱从身后抱住他,将头靠在他背上,声音听起来闷闷的。他道:“你刚刚叫我亲你是什么意思?”
墨成转过身来,顺势将人揽进怀里,说道:“给师父找些事做罢了。”
丹朱笑出了声。
墨成听着笑声,在心里给初篁道了个歉,把下巴抵在丹朱头顶,两人静静相拥。
迹雪回到初篁屋里,平静地在外间的榻上坐下,又平静地过了许久。
里间躺着的初篁数着数,距离迹雪回来已过去两柱香的时间了,这还是他头一回没找师父。
按捺不住的初篁翻身从床上下来,走到外间,看见的就是一个失神的迹雪。
他清了清嗓子,咳了两声,迹雪还是不为所动。
初篁奇怪的好胜心被触动了,做作地将咳嗽声放大了许多,迹雪才有些缓慢地回过头来看他,但眼神还是涣散的。
初篁疑心他被什么人搜了魂,急忙上前贴上他的额头,查看他的识海。只见内里一片电闪雷鸣,狂风暴雨,唯有他站立之处阳光明媚,鸟语花香。
初篁有些懵。
迹雪从出生到现在,从来都是一副稳如泰山的模样,而知晓他身世的初篁对他的实力有着几乎盲目的信心,这还是第一次出现这样的状况。
从他没有受到伤害这点上看,迹雪还是有理智的,并非是遭受了莫名的攻击,而他识海这般混乱,只能说明是他自己的心乱了。
有了结果,初篁就打算先退出迹雪的识海,让他自己冷静冷静。
然而,初篁没能成功退出来。
生机盎然的树木生出些不合常理的藤蔓,温柔而缠绵地绕上他的神识,化作囚笼将他牢牢锁住。
初篁震惊过后变得愤怒,挣扎一番后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
于是初篁只能老老实实地呆在迹雪的识海里等着他冷静下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初篁都小睡了几觉,也没等到迹雪放他出来,倒是笼外的天气好了不少。
天知道回过神来的迹雪看见睡倒在他身上的初篁时有多手忙脚乱。
原来担心他的动作会惊醒师父,等他小心翼翼却还是不可避免地磕碰到初篁几次之后,迹雪才发现他的师父好像醒不过来了。
说到底,还是初篁的锅——他从来没教过迹雪什么是识海,以及如何内视识海。
一个人在识海外急得团团转,一个人在识海内等得生无可恋,还要忍受天边时不时的一声炸雷。
直到墨成被迹雪带过来,才知道自己这一招偏离了它原来的轨迹,朝着意想不到的方向撒足狂奔。
丹朱倒是很高兴。
墨成无奈地支开媳妇儿,这才教迹雪查看自己的识海,将初篁的神识放出来,有效避免了师徒两个的一番互嘲。
刚出来的初篁就着迹雪的矮榻瘫下去,困难地抬起手朝墨成挥了挥,将人撵走,哀怨的目光落在迹雪身上,看得迹雪一阵心惊,识海内又响起轰隆隆的雷声。
初篁看了一会儿,实在提不起精神去教训这个目无尊长的小徒弟,而且进入别人识海本就是一件危险的事,是他自己大意了,最后千愁万绪都化作一声长叹。
“说说吧,下午发生了什么?”
迹雪默然,想了许久,最后说道:“我看见二师兄和大师兄嘴对嘴碰了一下。”
他的字典里还没有“亲”这个字。
这回沉默的换成了初篁,解释这件事的难度堪比对稚儿解释“我是从哪来的”。
“咳,这是你二师兄在对大师兄表达他的喜欢。”
一边解释,一边在心里把那师兄弟两个骂了个狗血淋头,什么少儿不宜的事不能等一等,非得放到迹雪面前做?!
突然间,初篁感觉到自己的嘴唇碰到一件柔软的物事。
迹雪亲完,微微后撤,红着一张脸道:“我也喜欢师父。”
那一刻,初篁想的竟然是“不愧是我,一具傀儡触感都做得这么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