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真相过了明路,卫询便着手往各个驻地发公告以昭示天下。
初篁敲着桌子,垂着眼,没出声。
在场的人摸不准他在想什么,不想继续呆在这,也不敢出声告退。
外人看着肃穆的场面,在另一个角度看来,实在是鸡飞狗跳。
“早就通知你们俩了,怎么现在还没把日子定下来?”初篁有些不耐烦的声音在墨成丹朱的脑海里响起。
墨成暗中止住丹朱动作,回答道:“婚姻大事,还请师父做主。”
事实上,丹朱想要选最近的吉日,却又想尽善尽美,这也要买,那也要添置。墨成在这件事上又一味依着他,原本定下的日子一推再推,到现在也没个定数。
距离上次提点墨成,已过去了几个月,初篁也没想到向来靠谱的墨成这回也离谱了,这会儿都要公布了,几个人还得私下里现定日子。
初篁敲着桌子的手无意识地加重了力度,像是在泄愤。
丹朱没能说上话,直给墨成递眼神,奈何无人搭理。
墨成这会儿也不轻松,初篁的修为摆在那里,他和丹朱的传音或是一点点别的异动,都会被感知。
未婚的人提前体验到了处在婆媳矛盾之间的感受。
问题是,初篁是“婆婆”的同时也可以是“岳母”。虽然因为某些历史遗留问题,两个人不太对付,甚至没什么明显的师徒情分,但就像世间有矛盾的父子一般,打断骨头连着筋,双方都不是能轻易割舍的。
原本他对此感受不深,那次迹雪找他聊过以后,才发觉原来自己看人看事,也不尽然是对的。
墨成见了迹雪之后,觉得他们师兄弟三个,自己继承了初篁的符、阵成就,和玩弄人心的本事;迹雪继承了剑道成就;丹朱则继承了他的丹道成就,皮,以及嘴硬。
某种程度上来说,丹朱最接近于初篁展露人前的模样,大约相似也是他们相斥的原因之一。
墨成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太难了。
向着丹朱,师父可能会找事;向着师父,丹朱心里不好过,到头来可能还是师父在找事。
他用余光看看身处事外,一无所知的迹雪,闭了闭眼,决心要先下手为强,只要给师父找点事,师父就没空给他找事。
正想着,那头初篁重重一敲,众人整齐地动了一下,像是吓着了。
“七月初十,还请大家来参加我这两个徒弟的合籍大典。”
七月初十,还有近两个月的时间。
等等!刚刚他说什么?什么大典?谁的大典?
一时间,座下众人瞪着眼睛四处确认听到的是同一个消息,那惊诧的模样,引得初篁在二人的识海中大笑出声。
他就没有自己的识海吗?丹朱咬紧牙关,忍住不让自己动手。
初篁当然知道他这副模样是为什么,却故意戏谑道:“知道你迫不及待要出嫁,但是我想了想,还是得给他们留点时间准备些像样的贺礼才行。”
……
少有人能厚着脸皮将敲诈说得这般清新脱俗。
总而言之,这件事算是告一段落了,接下来只等着完成大典了。
然后呢?他又该去做什么?
初篁闭着眼睛假寐,被突如其来的茫然笼罩。
他很久没有过这样的迷茫了。
因为过去的一段经历,一个人踽踽独行数千年,如今目的近在眼前,放松之余却有些空荡。
他像个将入土的老人,瘫在宽大的椅子里回忆自己这一生,过往像走马灯一般重现,那些看不清或看得清的脸说着他听不懂或听得懂的话……
他的时间好似和他的身段一般,永远停滞在了那个十六岁。
正当他放纵自己沉溺在感情中时,骤然听得丹朱一句骂。
“臭老头子哑巴了?”
初篁惆怅地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好像你们总觉得一个人活得够久,就会变得成熟,可是让人成长的,不是时间,而是时间带来的经历。山中无岁月,世上已千年。以前的修真者谁不是一闭关,十年百年就过去了,你要说他们经历得很多么?我看未必。”
“你想表达什么?”
“虽然我活了很久,但我其实还是个孩子。”
丹朱几度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败下阵来,说不出一个字,只气红了一张脸。
“对了,你刚刚说什么了?老头子我耳朵不太灵光。”
丹朱吼道:“说你准备了什么贺礼!”
初篁揉了揉耳朵,转过头对墨成道:“你想娶我徒弟,聘礼可准备好了?”
不等墨成回答,他又将头转回来,对丹朱说道:“你想嫁我徒弟,这嫁妆怎么说?”
丹朱从小吃粮不管事,接触的又大多是修仙人的圈子,对凡间嫁娶事宜一窍不通,被初篁一噎,只能自己生着闷气,在原地打转。
初篁欣赏了一会儿,便像只斗胜的公鸡一般,带着背景板似的迹雪离开了。
等到他们走出一段距离,墨成才拉了拉丹朱,轻声道:“师父诓你的,这些事都是长辈操持,不过是他左口袋换到右口袋的事,给我们的贺礼是另外算的,他心里有数。”
眼见丹朱的脸色更不好,他才道:“知道你被骗了难受,我现在已经有了些计划,再等等,嗯?”
丹朱一听就来劲了,反握住墨成袖下的手,两眼发光地看着他。
墨成好笑,摇着头不说话。
丹朱缠了一会儿,大概也是知道自己藏不住事,这才作罢。
初篁进了门,在桌前坐下,迹雪上前替他斟了一杯热茶,递到他手中。
“你师兄们大婚,贺礼准备了?”
迹雪点点头,道:“大师兄托我造个物件,说是算作贺礼。”
原本打算拿点东西给迹雪应付应付的初篁愣了愣,笑道:“他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那东西不好造吧?”
迹雪点点头,又摇摇头,回答道:“他希望我在上面补全二师兄坏掉的那一半经脉,但我没见过,不知道怎么画。其他的倒是不难。”
初篁了然,从戒中摸出纸笔,一边作画一边道:“既然是贺礼,总得成双成对才好,把你大师兄那份也一并做了吧。”
说罢,将画好的图递给迹雪。
迹雪接过来看了看,点头应下,又道:“师父的记性真好。”
初篁失笑,又提起笔在纸上勾勒,不一会儿,一幅完整的经脉图就完成了。他提起轻薄的纸张,吹了吹未干的墨水,在迹雪眼前晃了晃,问道:“满意了?”
迹雪定睛一看,那是自己的经脉走向,比之前那两幅精细得多。
他镇定地点点头,浑然不知脸上的绯色已将他激动的心情暴露无余。
初篁加入了群聊。
丹朱:?
丹朱:师兄你把他踢出去
墨成:权限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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迹雪:终究是个局外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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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第52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