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大比拉开了帷幕。
卫询在城外开了一大块地修建了比斗场,征收入场费,看样子是打算将这生意当成羲和堂的长期进项。
迹雪被安排在决赛出场。
“小孩子打架,没什么看点。”
卫询将一行人带到一处视角极佳的高台,一边走一边为他们介绍此次大比的种子选手。
此番参赛者逾千人,然说到底不过是为一个资格,而一条默认的规则就是,即便取胜,若是伤重,也不会被派往秘境夺宝。不必争个你死我活,大多数比赛都是点到为止又或自行认输,是以进行得很快。
初赛两天内结束,第三天开始复赛,参赛者近六百人。
“对外说的是随机抽取对手,实际上羲和堂对参赛者实力大概排了一遍名次,分了前后两组,一边抽一个匹配成对。我前一阵就在帮着他们做这个,情报工作太难了。
”
东渐小声地发牢骚,赵螭、卫诉深有同感,一脸沉痛地点头附和。
“此举是为了防止真正有实力进入前百名的内耗。”
卫诉猝不及防被他哥赏了个脑瓜蹦儿,委屈巴巴地捂着脑袋看向平安无事的赵螭。
赵螭翻了个白眼,从唇缝里吐出一句“你哥又管不着我”。
卫诉其实不必挨这一记,只是不巧,卫询恰好手痒。
“我既然揽下这事,总得给各家一个交代,至少得让他们没话说,你可懂了?”
卫诉狠狠点了点头。
卫询又转向墨成,道:“前辈前日所说之事,可否待秘境事了之后再做打算?”
墨成罕见地有些局促,匆匆应了。
初篁瞥了他一眼,又不感兴趣地闭上,靠在迹雪肩头打盹。
丹朱默默听了,推算了一番,墨成找卫询谈事当是和初篁谈过之后的第二天,而且和初篁谈过两次,三场谈话全部避开了他。
但他什么也没问,一如既往地纠缠着墨成。
卫询不知这当中的波诡云谲,只当是墨成善解人意,松了一口气。
前日墨成一早找到他,三言两语将百年前的事说了,嘱咐他挑个时间将真相公之于众。
按理说,这事是越早越好,然照墨成所说,要证明清白,就需得将绝迹山上的几百口人放出来。这些人的出现势必会将现在的格局打乱,引起很多不必要的麻烦,故而今天有此一问。
看着三言两语间重新变得昏昏欲睡的三个小辈并两个前辈,卫询道:“再比个两三天,才有些看头。”
初篁靠着迹雪,闭着眼睛道:“看的是机缘。”
卫询对这位的身份有些许猜测,又不敢确认,犹疑之间不知如何接话,就听丹朱抢先嘲道:“但凡你有一句话是真的,我也不至于拜你为师。”
这算是把身份坐实了。
丹朱像吃了炮仗,喋喋不休。
“我和你有狗屁的机缘。天天窝在山顶上,也不来看看我和师兄是死是活,来了就知道找茬,披着个老头壳子为老不尊……”
初篁不知听没听,一言不发,直到丹朱词穷,才大发慈悲地掀起眼皮,缓缓道:“在你男人那受了气拿我撒气是什么道理?”
丹朱熄了火,哑了。
薄红从脖子蔓延至耳后,又爬上脸颊,“你男人”三个字在耳边不停回响。
如此羞赧的模样难得一见,墨成坏心眼地没替他解围,端着一张迷惑性极强的严肃脸在一旁看戏。
反倒是迹雪看出初篁有些气闷,默默献上了自己的额头。
初篁蹭了一会儿,将头滑到他颈边,失落地叹了口气,用气音小声怨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迹雪被微小的气流挠得痒痒,不仅是脖子,心里更痒。
可惜他不敢挠脖子,怕惊扰了师父,也挠不到心里,只能僵着身子承受着这令人喜悦的折磨。
丹朱羞恼了一会儿,见初篁与小师弟“卿卿我我”,抬头又撞见墨成那张不苟言笑的脸,酸涩涌上心头,丢下一句“我回去炼丹”,御剑离去。
墨成拖了两三日,始终没有勇气向丹朱坦白他的所作所为,想到他方才没有笑意的脸,一时有些烦躁,起身追了上去。
丹朱在半路被截住,本以为墨成又要同他讲一番大道理,不曾想他抓着自己的手臂,站到他的剑上,抢了御剑的活,一声不吭地往居处去,速度比他之前快不少。
墨成有些强硬地拽着丹朱回到房间,反手锁了门,落了符。
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墨成画符一度是丹朱最喜欢的节目,旁人焚香斋戒,竭尽全力才能成的事,他信手拈来,别有一番风流。
即使生着闷气,他也还是会被这样的墨成吸引,像是一个解不开的诅咒。
丹朱放弃挣扎,将自己摔在榻上,滚了一圈,将被子卷得严严实实,背对着墨成,只露着一个后脑勺。
不一会儿,他感觉到了一双手在试图拉他出来。
墨成为人刻板无趣,向来不喜他的言行举止,总是不厌其烦地纠正,然而从来不上手,这还是第一次。
算了。
内心发出一声鄙夷的自嘲,乖乖地从被子里钻出来,正儿八经地坐下。
墨成缓缓在床边蹲下,单膝跪地。床榻低矮,墨成又生得高大,如此一来,和丹朱之间只差着小半头的距离,沉默之间竟然有一些难以言喻的亲密。
丹朱的心脏不争气地加快了跃动。
他看着墨成拉住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心脏一度停跳。
我也许是睡着了,这是个梦。
他理智上觉得这个梦也许马上就该醒了,但他不想,他忍不住想把这个梦做到最后。
不敢出声惊扰这梦境,只拿一双眼痴痴看着墨成。
按照正常的发展,他应该喊我的爱称,然后说他心悦我。
丹朱偷偷笑起来,又埋怨起初篁。
起的什么破名字,丹丹?猪猪?呸!
墨成实在太了解他了,见他面色逐渐变得哀怨起来,小声唤道:“卿卿。”
他与丹朱时常在一块儿,需要叫人的时候极少,向来是有事说事,从来不曾喊过丹朱的名字。
他怕忍不住会把这个称呼喊出来,暴露自己的心思。
丹朱洁白的脸上迅速染上绯色。
这个梦太刺激了,这真的是我能想到的吗?
一边安慰自己这只是梦,一边小声地应了。
墨成慢慢地用拇指摩挲着他的手,给他一些时间适应,又把气氛变得更旖旎。
见丹朱脸上的薄红褪去不少,他接着道:“等从秘境回来,我们就行合籍大典,嗯?”
丹朱双眼发直,刚刚恢复的脸又在一瞬间红起来,几欲滴血。
“合,合,合籍,大,大典,好,好啊。”
他磕磕巴巴地说完,又想到这只是一场梦,有些泄气又忍不住欢喜,索性将自己倒到墨成怀里,双手抱住脖颈,把脸躲到他视线之外的地方,才冷静一些。
墨成在他的视线之外露出一个苦涩的笑。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将丹朱从怀里拉出来,带着一股子绝望的狠劲撞上他的唇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