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东渐看到从迹雪房里走出的陌生男人,和跟在男人背后期期艾艾的迹雪,脑子“嗡”的一声,停止了工作。
陌生人约有一米七五,和他差不多高,比迹雪矮了小半个头。相貌谈不上出色,干干净净的像个邻家少年,就是身上有一种和外貌极端不相符的诡异气质。
“旺财早啊。”初篁笑着同东渐打招呼。
东渐缓缓启动的大脑再一次宕机。
旺财,旺财,旺财……
凤竹=初篁=面前这个人。
初篁真君一定是个很好的师父,但未必是个很好的人,甚至可以谈得上恶劣了。
拯救了东渐的,是卫询的例行报告。
羲和堂现在发展势头很好,不少陈年旧事被翻案,短短几月,就有逾千受害者得以沉冤昭雪,当然,也有不少世家子弟天之骄子被关了小黑屋就是了。
另一件事,则是有宗门发现了一处秘境,不日将在辛赋城中进行选拔。
受到浩劫影响,又过了太多年,修仙人的传承断了个七七八八,亦有几千年没出现过一个像样的秘境了。
此次事关重大,一家之力无法破开秘境外的大阵,最开始发现大阵的宗门只得将消息共享。
然而不管是世家还是宗门,谁都想多派些人手抢占更多的机缘,寸步不让,几乎当场动起手来。最后还是卫询携墨成丹朱及时赶到,制止了这场争斗。
“墨成前辈已去看过了,此阵虽年久失修,然到底是浩劫以前的造物,即便是集在座诸位全力,亦不过撕开个容百人的通道片刻。”
卫询的话说得清楚,老家伙们得留在外边儿破阵,机会只能留给徒子徒孙。
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继续打口水仗,只不过主题略略变通一下。
“我宗门下个个都是不世之才,百人之中理应有他们一席之位!”
“我们家的子弟要在年轻一辈中排进前百那是轻而易举!”
……
在座之人不是傻的,卫询特意将双魔带来,还特意让擅长布阵的符魔先行查探,摆明了是想插手此事,故意自吹自擂,是想在他出手前将事情定下。奈何谁也不肯让步,事情从一开始的夸自家晚辈,上升到了攻击对家师长。
原本静观其变的墨成微微皱眉,原本板正的脸更显得严肃。他牵起丹朱藏在袖下的右手,拿出一方锦帕,不赞同地看他一眼,细细将他掌中的粉末擦干净。
丹朱咧开嘴,看着被墨成握住的手,露出个邪气的笑,道:“只是点小玩意儿,好让他们坦率些。”
这种场合是无需家主掌门类的大人物下场的,他们只负责坐镇,在最后决议时点个头。真正参与其中的都是精心栽培的谈判人才,一个赛一个无赖,也一个比一个不要脸。
当气氛逐渐焦灼,各家都发现了不对,一声轻咳使热血上头的谈判家们冷静下来,局面变得可控。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番眼神交流,推了个倒霉鬼去与卫询交涉。
“卫堂主有何指教?”
“中州许久没有盛事了,不如趁此机会大办一场,教众人看看我们的实力,借机震慑震慑宵小之徒。”
众人被这一番冠冕堂皇的话说得哑口无言。
表面上卫询一口一个“我们”“中州”,知道的谁不明白“我们”单指一个羲和堂,“宵小之徒”说的才是他们。
口舌上吃了瘪,自然不愿采纳卫询的建议,但稍加思索,确实没有比这更好、更能服众的办法了,只能捏着鼻子认下来。
“既然如此,此次赛程将由羲和堂全权负责,卫询这就不叨扰了,望各位安分守己,敬候佳音。”
卫询恭敬一欠身,带着装饰似的双魔扬长而去。
大比一事就此定下。
初篁听了报告,打发迹雪回信,让双魔他们到辛赋城碰头。
等迹雪处理完毕,初篁一只手搁在桌上托着脑袋,斜睨他一眼,用脚尖碰碰他,道:“你就不好奇你这两个师兄?”
迹雪摇摇头,奉上一盏茶,道:“师父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
初篁啜了一口,觉得没什么意思,丢开茶杯对东渐道:“旺财,收拾收拾上路了。”
他无数次地想,自己当初是不是做错了,才给迹雪落下这么个毛病。
正常人家的孩子,谁没点好奇心?可是迹雪的想法自小与他相通,他从来不曾发现这孩子有过一星半点。比如说,给他讲个故事,他即使第一次听到“和尚”这样的名词,不懂得那是什么意思,也不会疑惑,更不会提问。
他一直在被动地接受这个世界,这很不好。
主要是捉弄起来没有成就感。
路上无聊,初篁索性将双魔的身世提了提。
“墨成是我在恒旸捡的孤儿,那时候也就十来岁,一天到晚板着个脸,一点小孩儿样都没有。”
如愿看到东渐一震,初篁心满意足,继续道:“他受不住绝迹山的严寒,我就在恒旸置了一间宅子,好歹自己一个人也活了十来年,我隔三岔五去看看就行。”之后的事情不大愉快,初篁叹了口气,方才道:“这小子是个干大事的,一声不吭给我捡了个小的回来。还是个话都不会说就会闯祸的麻烦精。”
东渐不大想听这些有关双魔的秘闻,担心自己某一天被灭了口。
初篁瞥见东渐的反应,装模做样叹道:“他自己一把屎一把尿把人养大了不说,还得跟在麻烦精后头擦屁股,擦屁股就擦屁股吧,十次有九次人家得告到我那去,唉,命苦哟。”
迹雪不着痕迹地看着师父跟着东渐的眼神,心头发闷。
师父说以后凡事要自己说出来。可他第一次出现这样的情绪,不知该如何说,且这情绪本身就在阻止他开口,于是迹雪愈发沉默。
走着走着,东渐突然出声:“这不是去辛赋的路。”
初篁斩钉截铁道:“这就是。”
迹雪下意识想附和,张了张口,堵在心头的闷气终究还是使他没发出半点声音。
“有传送不用非得靠腿,这不是活受罪么。”初篁伸手将几缕长发拨到脑后,态度很是自然。
东渐默。
“出师任务他们俩也有。墨成是到一处遗迹去破阵,御符飞了个把月,破阵花了一年。丹朱这臭小子最过分,让他去炼丹世家拜访,传送阵走了三五日,最后把人一家给端了。我也给他们使绊子,谁也没理,就这个最傻,”他用食指戳了戳迹雪脑袋,“照单全收,生生磨了两年!”
东渐抱住自己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