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螭才不管座下的人怎么说,他张口继续喊道:“五万。”
“六万!”
“七万。”
对面许久没出声。
“七万一次!”拍卖师敲了一下小锤。
“唰”的一声,对面掀开帘子站出来。
“对面的朋友,可否给卫七一个面子,出来见上一面,让在下见识见识,究竟是何方神圣。”
少年人压抑不住火气,夹枪带棍地发了一通脾气。
赵螭这辈子,别的不会,狐假虎威倒是有一套,这会儿别人邀他真身上阵,立马就怂了。
堂中的立时沸反盈天。
“不得了了欸,这人居然是卫家七少爷!”
“就是那个和卫二爷同胞的七少爷?”
“这城中哪有人敢和卫家作对啊!”
“这人半天不出来,定是怕了。”
“同七少爷抢了这许久的人,也是条好汉。”
“好汉也到此为止啦!人七少露了脸,今日必然得偿所愿啊!”
……
赵螭缩着脖子当鹌鹑,东渐立在一旁看笑话,迹雪不慌不忙地给初篁喂食。
赵螭他娘倒是早知道卫七身份,但只要他不喊破,那大家就可以假装不知道,也没和赵螭透底,但她没想到卫七会做这般狗急跳墙的事。
世家少爷在青楼为一个风尘女子同别人打擂台,这像话吗?传到卫老爷子耳朵里免不了一顿教训。
那厢卫七受了冷落,愈发火大。
“朋友这是看不上我卫七?”
堂中俱惊。
卫七自懂事起便无意家族斗争,一心吃喝玩乐过逍遥日子,虽然混账一些,到底是卫家人,看不上他,就是看不起卫家。这样一顶高帽子扣下来,几个人顶得住?
不巧,在座有一个。
迹雪将初篁放好,起身掀帘出去,用他一贯没什么感情,平静无波的声音说道:“你二哥还行。”
万籁俱寂。
卫七瞪大了眼。
帘幔一起一落间,他恍惚看见房间里头还有个女子。
这还没拍完呢,人怎么就归他了!
“八万!”卫七目眦欲裂,一拍雕花围栏,喊了价。
大堂中的人面面相觑,眼见着都快打起来了,好好的怎么又拍起来了呢?
“十万。”
“十一万!”栏杆在他手下嘎吱作响。
“二十。”
“!”栏杆碎了。
场中净是吸气声。
卫七犹豫了。
二十几万他也不是出不起,但势必要牺牲很多别的玩乐项目,值不值得?
随即又狠下决心,今天的事势必会传扬出去,自己露了脸,要是再失了手,太跌份儿了。今天不出这口气,玩别的也未必开心。
“二十一!”
“三十。”
“嘶——”齐刷刷的吸气声。
三十几万勉强也行,卫七咬牙,“三十一!”
“四十。”
四十凑一凑也不是拿不出来,“四十一!”
“五十。”
吸气声也没有了。
卫七已经在考虑向谁借钱了,他这些年的份例根本没存下什么,是个不折不扣的年光族。
他思索这阵,拍卖师战战兢兢地敲了一下小锤子。
“五十一次。”
我的老天爷欸,得罪了这七少爷,以后不知道还能不能在南明混下去,要不连夜跑路吧?
“五十两次。”
“五十一!”卫七叫道。
他这会儿倒是想开了,对面像是个不差钱的,最后多半不是他能拍到的,至少得让这人大出血才行。
“六十。”
……
“一百。”
“一百……”卫七的“一”还没喊出来,声音就像是被击落的飞鸟,骤然消失了。
门外走进来,披着红色大氅的中年男人看着他,道:“喊啊,怎的不喊了?”
卫七被抓了个现行,从脸到脖子,红了个彻底,用蚊子大的声音喊了一声“二哥”。
卫询给他一个“晚点找你算账”的眼神,笑着朝迹雪一抱拳,“迹兄别来无恙啊。”
迹雪照旧点头,这就是招呼过了。
黑衣黑发,为人冷漠,身家丰厚,和卫二关系好。
这人是谁,不言而喻。
堂下众人觉得这真是他们度过的最魔幻的一天。
卫七也觉得挺魔幻的。
他混迹花街柳巷不是一天两天了,偏偏今天这么一出大的被他亲哥抓了正着,然后发现对家是最近恶名昭彰的“剑魔”!
吾命休矣。
因着卫询的到来,竞价提前结束了。
卫七终于如愿以偿,进了他心心念念的翠花姑娘的闺房,却没想过是这光景。
他哥,他心上人,他对家,他对家的跟班,坐在一起有商有量,他孤独地站在门口面壁思过。
他站得有些困顿,打了个哈欠,听到他哥说道:“那便如此罢。”知是他们的正事说完了,该轮到算账了,立马站直了等候传唤。
“卫诉,过来。”
卫七打起十二分精神,颠颠过去了。
他扬起脸,露出一个灿烂又不失狗腿的笑容,喊道:“哥。”
卫询在桌下踹他一脚,又瞪他一眼,将众人一一介绍给他。
“这是迹雪迹兄弟,剑法和铸剑的本事都是一等一的好,引风雷就是迹兄赠与我的。”
卫七敛了笑,正经起来还挺像一回事,他天性不羁,不代表分不清场次。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道:“卫诉谢迹大哥赠兄长剑。”
卫询笑骂道:“臭小子。”又摸了摸他的头,继续介绍道:“这是恒旸城的少城主,东渐小兄弟,恒旸真真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啊。”
在中州人眼中,没有比中州更好的地方了。
卫诉听出他大哥意有所指,不敢大意,也欠身同东渐行礼,仪态挑不出半点错处来。
最后是赵螭。
仗着卫询在,赵螭又扯起了虎皮,倨傲地睨了卫诉一眼,等着他行礼。
“这是赵螭赵公子,他父亲为奸人所害,不得已藏身青楼。”说罢还给了卫诉一个警告的眼神。
卫诉差不多是卫询看着长大的,卫询于他,更像是扮演了一个父亲的角色,是以他对卫询亲近有之,敬重有之,畏惧亦有之,一个眼神足够制止他的不理智行为。
想了许久的姑娘是个男人这回事,虽然气愤遭受了蒙骗,但到底忍下了,何况也是事出有因,他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人。
卫询对这个弟弟也很是了解,他们虽是一母同胞,但不止是年岁差了许多,某些性格特点也差很多。
比如说,他自己是个起名癖,但他弟弟是个起名废。
最头疼的是,他对那些常见、平凡或是庸俗的名字抱有极大的热情,且极度热爱。
这次的事,与其说他是为赵螭这个人,不如说他是为翠花这个名儿才一掷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