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然间故人相见,双方一时竟无人反应过来。
“仙子别来无恙。”戚五最先回神,抱拳朝晋窅然打个招呼,问了好。
听到这个阔别已久的称呼,晋窅然的眼神变得有些一言难尽。
原在中州,不是东门这样的边缘地带,是更中心的地方,她因着一副好相貌,处处受人追捧,有称赞者谓之,“天仙下凡也不过如此”,是以中州人多称她为“仙子”。
跟着几个牛嚼牡丹的怪胎久了,都快忘记自己原来过的什么日子了。
“别来无恙。”她略一点头,淡淡四字,就算作见过礼了,不必去管对面是戚三还是戚四又或者是戚五,是一个人或是两个。
是了,晋家窅然本该如此。
戚五一心二用,一面欣赏美色,一面脑子转得飞快。
晋窅然原是朝长廊里走的,而他们入住时,那边的客房已经满了,说明她来得比他们更早,知道的或许更多一些,顿时起了打探的心思。
“仙子初来罢?在下对东门姑且算是了解,不知是否有幸请仙子赏脸,一同出游?”
晋窅然见他俩一副出行打扮,不疑有他,直截道:“我来此地近半月,出游大可不必。”
戚五心道果然,见她抬脚要走,忙道:“那在下请仙子喝杯茶叙叙旧罢。”
知他有话要说,晋窅然也不再推拒,跟着兄弟两个进了客房。
“说罢。”她也不客气,端起戚五刚倒的茶,送到唇边浅啜一口,开门见山道。
“仙子今日可见到那雷劫了?”
这是屁话,是明知故问。
放眼整个东门城,只要不是既聋又瞎之人,谁会不知道天上降下了九九雷劫?
“你是想打听那铸剑之人罢。”
几次三番被揭穿,戚五再是迟钝,也该发觉晋窅然今日心情不大美妙了。
“正是,仙子可曾听闻关于此人的消息?”
这阵子,迹雪二人和卫询打得火热,联系庆云一事,今日天雷为谁而落不得而知。
外界皆传铸剑师在雷劫中身死道消,晋窅然却是知道的,迹雪断不会死得如此轻易。何况近日流言四起,众人谣传断火行神剑之人扬言要断天下之剑。迹雪非是说这种话的性子,她今日出门便是去打听此事,万万没想到最先是从悯思城传过来的。
悯思城,卫询的地界,他放任流言传出,甚至可能在背后煽风点火,有何用心?他当真是忘恩负义之人?再者,她将消息透露给戚家,又能从中获益多少?
“我确实知道。”
“还望仙子不吝赐教。”戚五一躬身,行了个大礼。
“自是可以,还请两位先将我父亲请来罢。”事关重大,还是先问问父亲,再做决断。想到自己的话可能造成误解,又解释道:“现下我多有不便,望二位谨慎一些。”这便是悄悄请的意思。
戚五理清了其中干系,估摸着他也得给主家去个信,正色道:“戚某定不负所托。”
晋窅然起身告辞,戚五将她送到门口,见她进了屋,转头下楼去寻掌柜。
岚溪客栈口碑好,除了硬件设施外,还因为它足够中立。
客栈中的服务人员皆出自岚家,受过专业的训练,很难被收买,轻易不会透露客人的信息,更不会做出在食物中下毒的事。但倘若有仇家寻上门,他们也是不管的,只要照价赔偿损失,便不予追究。
而戚家,虽然和岚家都做兵器生意,但二者的市场并不冲突,戚家还时常推一些单子给岚家,是以戚五在掌柜的面前还有几分薄面,磨了一番,从掌柜处得知与晋窅然同行的,还有两个男人并一个孩子。
晋窅然说的“不便”,指的就是这三人?
戚五先是脑补了一出两男争一女的狗血戏码,又后知后觉地感到惊恐,窅然仙子已有了子嗣?!最后在他三哥的死亡凝视下冷静下来,劝说自己一定是另有隐情。
然后开始蹲守大堂,准备会一会这三人。
在卫府的几个人对此一无所知。
消失许久的迹雪最后带了七八个油纸包回来。
东渐粗看之下,有城东的糯米糍,城西的桂花糕,城南的糖水包,城北的啾啾饼……不少是需要排长队才能买到的,难怪去了这样久。
凤竹好整以暇,相比之下像个坐等上供的土财主。
迹佃户一点都没有被欺压的自觉,巴巴地伺候着地主老爷用餐。
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管不着。也不大想管,辣眼睛。
最后回来的,是激动之下窜出去的卫询。
这人刚到门口,笑声便传到了厅堂中。“迹兄弟,好剑,好剑呐!”
东渐:我怀疑你在骂迹雪,但是我没有证据。
迹雪自己个一无所觉,被卫询拉到身旁,絮絮叨叨夸了许久剑是何等地锋利,再夸一阵迹雪实在是天纵奇才,再回到剑上来,展望自己光明的前途,足足说了一个时辰。
期间迹雪偶尔点头,或是发一两个鼻音应和,一张没什么表情的脸看着很是认真,没有一点不耐。
东渐觉得他大约是觉醒了新的天赋,敷衍大师。
卫询痛快地抒发了自己的感情,终于缓和一些,和他们谈起了正事。
“日前所托之事,卫某已尽力了。”
东渐点点头,他近日确实已经听到了流言。
“其实大可不必如此麻烦。”卫询看迹雪一眼,“今日动静这般大,只需迹兄弟承认引风雷出自他手,剑疯子必定前来。”
“确实,”东渐拿起扇子在桌沿轻敲,“然无人知晓这位前辈现在何处,倘若离得远,消息传出去到他赶来这段时间,便是个麻烦。”很多人会闻风而来,意味着很多社交麻烦。
他实在不想玩“你猜这句话什么意思”的游戏,尤其是和中州这些个喜欢以势压人的,太难了,也太累了。
卫询立刻严肃起来,“此事务必保密。”
若是迹雪因打发这些麻烦,不能以最佳状态迎战,岂不是人生又一憾事。
二人心思南辕北辙,最终又殊途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