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门城突然变得拥挤。
上百名炼器师、铸剑师还只是这其中的一小部分,多的是嗅觉灵敏的商人和凑热闹的局外人。
有人想要借此机会扬名立万,就有人想要浑水摸鱼,最好还能赚上一笔。
别说卫询,这些人连管家那关都过不去。
这场盛事开始前的第三天,老管家就贴出了告示。言明卫家只会替受邀嘉宾准备耗材,自荐者需另行准备,铸成后会有专人查看用料,并人工费一道发放。
意思只有一个,我不占你便宜,你也别来我这招摇撞骗。
至于这个专人,指的自然是迹雪。
卫询没有一丁点的羞愧,谓之“能者多劳”。
在万众人的期盼中,这场比试拉开了帷幕。
是的,除了几个了解内情的当事人,所有人都认为这是一场比试。商人们早早到来,大大小小开了上百个盘,赌这一回谁的造物能被选为本命法器,谁的能招来天雷。
东渐雄赳赳气昂昂地去,以为冠军内定,他必然稳操胜券,结果卫询做事太谨慎,迹雪根本不在参赛名单上,直接导致他根本没得押。
大赛午时开始,至最后一人完成结束。
到第五天将近巳时,晴朗的天空开始变暗,云层开始聚集。
为了防止某一部分人的窥视,也为了天雷不影响选手们的情绪,卫家可是下了大功夫布置场地,是以外界的异样并未波及到埋头打铁的一众人。
迹雪似有所感,侧头看看当模特的卫询,停下了手中的工作。
东渐的刀只是他初步的想法,有了经验,这一回想做得更好一些,才不愧对用的这些精贵材料。
于是卫询与火炉为伴,修炼了两天。
值得一提的是,卫家花重金提供的铸造条件非常好,火焰温度非常高。
卫询不似东渐这样的三脚猫,迹雪以为他扛得住,并未采取任何降温措施。而卫询看迹雪应对自如,不肯落了下风,憋着一口气活活受了。
观察了两日灵力运转,推演了几套方案,最后有了定论,卫询也终于能告别这一方火热的天地了。
天雷酝酿了两天也没落下来,围观的人也跟着提心吊胆了两天,不少人的全部家当都投进去了。
到第三天,隐隐约约的闷雷声骤然变大,携万钧之势轰然而下,那一刹那的耀眼光芒甚至使在场大半的人出现了暂时性失明,过大的声响震破了鼓膜,鲜血顺着脸侧滑下。
这才有人回过神来,叫喊着支起屏障,指挥人群退远些,以免再受到波及。奈何被雷声掩盖,收效甚微,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待第一道天雷暂歇,连回声也消失,人们立马忘了疼,开始窃窃私语。
在场不少人也是见过戚家炼器造诣的,毕竟他们家每次法器问世,对四处开盘做庄的商人们来说,都是一桩无本的买卖。
“这雷不对啊。”
“是啊,我上次在戚家,还和天雷留了影。”
“嚯,那你这回可只能留下一片白了。”
“可不是,留影石可不便宜,白瞎了。”
……
诸如此类的对话,不胜枚举。
卫询也没料到这雷声势竟真有这般浩大,想到东渐当日的提醒,自己终究是过于狭隘了。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外如是。
花重金布置的场地也失了效用。
所幸天雷没有劈歪的意思,阵法隔绝了第一道雷的动静后超出负荷,自行破解了。
场中众人趁着第二道雷之前的间隙,急忙撤走,东西一点都不敢收拾。
即便是法阵破了,也没人敢往风云中心瞧上一眼——你永远不知道是先看到引雷的剑,还是先看到雷。
于是迹雪安然地做着收尾工作。
此时的东渐同卫询一道,在远处的卫家大厅打转,像是无头的苍蝇。
凤竹稳如泰山,嘎吱嘎吱。
“也不知迹兄弟如何了,天雷这样迅猛,怎抗得住?”这是卫询。
“他扛得住。”这是东渐。
明知不可以常人度量迹雪,也知他法器宝物不少,但见这样恐怖的雷劫,东渐的担忧完全是不受理智控制的。
“你们好生奇怪,劈剑的雷,他抗什么?”这是凤竹。
“它已经是一把成熟的剑了,要学会自己抗天雷。”
……
东渐坐了下来,安静如鸡。
于是,等劈完九九八十一道天雷后,众人看到的只有一片狼藉中,静静躺在破碎砖石中的暗色长剑,隐隐泛着绿光。
遍寻不到铸剑人的身影,在场之人尽皆以为被天雷劈作飞灰,不由扼腕叹息。
有人已经暗中动了心思。
引九九极数之天雷,这把剑已然凌驾于五行神剑之上。
但是没人想去做这个出头鸟。
犹疑之间,卫询早已赶来了。
东渐看着这些人不加掩饰的悔恨脸色,叹道:“犹豫就会败北,诚不欺我。”
卫询伸手一抓,灵气挟着剑落入手中。他迫不及待地将灵力灌注其中,心神为之一动。
卫询不知如何描述此刻所感,这种感觉是陌生的,不同于本命联系,也不源自对控剑的熟悉,是更玄妙的心念与灵力的相通。
那剑抖落下暗暗灰尘,露出本来的面目。
莹莹绿光流转,似有无尽生机。
卫询心潮澎湃,大笑出声,道:“此剑既引九天玄雷,便唤作引风雷罢。”
言罢,驾着引风雷,窜到天边去了,空中回荡着他爽朗又带了点疯狂的笑声。
于是在场众人也散了,诸位参赛者无一完成了自己的作品,见过如此惊天动地的一幕,深觉修行之道漫漫不可跃进,心境上更进一步,未与卫家为难,各自离开。
卫询离开,迹雪不知所踪,东渐留下来逛了逛,不曾发现异样,也往卫府方向去了。
此时,岚溪客栈中,客房里,两个男人相对而坐,眉眼间有一两分相似。
较为年长的,死死攥住手中的茶杯,呼吸粗重,面露痛色。年轻的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眼中是藏不住的担忧和焦急。
他们两个都是这场天雷的见证者。
“九九天雷,九九天雷!”戚三面目狰狞,咬牙说了两遍。
“三哥……”戚五自然知道个中内情,不知作何安慰。
“若不是,若不是……”若不是他在神剑中留下瑕疵,他未必比这人差。
可是他怎么说得出口?造成神剑不完整的是他,占尽家族便利的也是他,他做出的选择,还能去怨谁?
握紧茶杯的手一松,怔怔红了眼眶,险些落泪。
从小到大,戚五还是第一次见他三哥如此颓唐,一时间手忙脚乱,讷讷道:“三哥,这都是为了戚家。”
戚三闻言,静了一瞬,回道:“是,是为了戚家,为了戚家……”声音逐渐沉没下去,但人似乎打起精神来了。
他二人原是在外采购原料,途中听闻此事,顺道过来看看,能收罗些好苗子为戚家所用则更好,未曾想到是这结局。
没了再停留的理由,兄弟两个休整一番便准备上路。
推开门,与准备回房的晋窅然撞了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