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进行得还算顺利。
回到南明时,初篁接戏也接得自然,有模有样地拿着一堆乱七八糟的废料开始敲敲打打,熔化精炼。
迹雪的伤势似乎并没有好转,声音仍然嘶哑,像个破风箱。最可怕的是,行动之间,还能听到细小固体磨擦的声音。墨成没有听过这样的音色,有些类似碎石子,凝神细辨时又能听出金玉之质。
很难不让人担心。
“不会突然就散架了吧?”
走在出城的路上,丹朱拧着眉,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不算刻意,也不作遮掩,最自然的态度才能让暗处的眼睛信以为真。
“师父会有办法的。”
话是这样说的没错,但亲眼见过迹雪的状态后,饶是墨成信任初篁,也免不了生出几分疑虑。这话与其说是安慰丹朱,倒不如说是劝慰自己。
苍白无力的语言收效甚微。
只不过,现在并不是想这些的好时候。
比起不确定的未来,眼前的工作要重要得多。
人族可以被消灭,但问题决计不能出在自己身上。
人在临死前还在为做过的事或未做的事悔愧,实在有些悲哀。真要有那一天,他希望是和丹朱一起快乐地上路,还有个伴。
有些想法在脑子里转了几道弯,于现实也不过须臾之间,他们还没走出城去。
墨成叹了一口气,就此打住,带上丹朱急急奔赴灾区。
到达羲和堂在灾区的临时驻地,墨成挑了两个相熟的弟子,喂他们服下丹药,变成自己和丹朱的模样,再套上两人穿过的衣服掩盖原本的气息,瞒天过海的同时也能方便维持此地秩序。
毕竟是要到别人眼皮子底下晃,是以他们自己的工序,就要复杂得多。
落川并不是个好糊弄的对手,甚至没有人知道他的上限在哪里,再如何小心谨慎都不为过。
墨成寻了个没有到过的新地方,购置了两个全新的大号浴桶,向里注满净尘之水。整个过程都是照着他的意思,安排人办的,一丝一毫,未经他手。
等这一系列的事都妥当,他俩脱了个精光,服下丹朱在恒旸新炼的浣息丹,最后才泡进了浴桶。
如果有读者认为这是一个新普雷的好机会的话,作者只能很遗憾地告诉你们,想错了。
说是泡,那就是真泡,连根头发丝儿都不能露在外边儿,泡满三十六个时辰才算完,少一息都前功尽弃。更何况,要完全改变一个人的气息,仅靠一枚浣息丹,听起来简单,但这过程中的痛苦,也只有泡澡的两个人才清楚。
三十六个时辰刚过,丹朱就急不可耐地从水里探出来,两条手臂搭在桶边缘,仰靠着桶壁大喘气。长发泡得太久,在水里漂来漂去打了结,海草一样搭在肩上,还有半截仍然在水中。
美人出浴,并没有传说中那样活色生香,只有狼狈。
修炼到一定程度,修者所需的能量已经不能靠呼吸作用来提供,但到底是不经过大脑皮层的节律性运动,很少有人会刻意去控制自己不要呼吸。
但是特殊情况下,也是可以的,并不会引起除了心理以外的任何不适。
墨成出水的动静很小,等丹朱喘完气,人已经穿戴好了。
新衣服是很普通的布料,款式也十分寻常,和那张高贵的脸一点都不搭。
丹朱靠着桶看了他一会儿,流氓似地笑起来。缓慢又刻意地从浴桶里站起身,跨出去。明明可以小施术法,他偏不,纯白的布帛一寸一寸地擦过身体,慢条斯理地套上和墨成差不多的衣服。
有点妖艳贱货那味儿了,但没那个剧情。
墨成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作,好像家长看着孩子耍赖撒泼冷眼旁观。
作完了,没脸的只有丹朱自己。
墨成无视他通红的耳根,摸摸他的头顶,长发又重新变得飘逸柔顺,能去拍十遍飘柔广告。
“没必要,喏。”
丹朱递出一枚修真界人手一瓶,出门居家必备的修容丹。
谨慎起见,服过浣息丹以后,他们接触的东西都是新的,这瓶丹药也是外边儿买的大路货。
丹朱瞧不上,但不敢用自己的。
墨成的脸捏了四五回。
先是丹朱非要上手,又或许他心目中的师兄太完美,总是捏得过于优秀,且处处都有原先的影子,不符合墨成泯然众人的诉求。
墨成难得没有惯着他,最终自己照着原来的骨相,反向操作一波,成了个小眼睛塌鼻梁,地包天还长麻子的普通人。
对丹朱来说,这何止是普通,简直是丑绝人寰!
不是很能接受自己也变成这样,不,是很不能接受。可是他能不能不重要,墨成说能,不能也能。
主要是打不过。
真当他们又回到南明的时候,观察了一路的丹朱对墨成的崇拜又上升到了一个新高度。
这人对普通人的定位也太精准了。
他们两个进入人群,就像融入大海的两滴水,没有泛起一丝涟漪。
丹朱从来没想到,原来在从来没有注意过的地方,会是这样一幅光景。
他空有感慨,却不能发。
他现在在努力扮演一个普通人。普通人,就不该对修真界有太多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