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龙金龙缠玉柱,夜半鳞片结甘露。三更拜五更送,窃得明珠入我富。”
童谣又唱了八遍,队伍终于走到了末尾,谢昭衍放开神识,只见他们绕过楼梯往地下去了。入口藏在地下,地道的终点通向一个意料之中的地方,春风如意楼。
谢昭衍还想靠近,却触及了阵法屏障。对方的等级不低,硬闯恐怕不行。谢昭衍偃旗息鼓,观察幻境后将神魂收回。
“师兄,如何了?”
谢昭衍将所见所闻同两人简要概括,描述了这场诡异的祭祀活动。
“金龙金龙缠玉柱,夜半鳞片结甘露。三更拜五更送,窃得明珠入我富。”萧轻白反复念着这几句歌词,“虽说逍遥楼往来都是富贵世家,可是他们也不至于到此求财吧。”
“修仙者往往追求实力,法宝,灵药,直接求财的倒是少见。”陈和月迟疑符合,“不过虽然天材地宝有价无市,但也保不齐有人想多赚点。”
“茶花,为什么是白茶花。”陈和月敲着脑袋突然灵机一动,“她会不会见过云朝。”
“是的,云朝的剑穗就是白茶花。”谢昭衍同萧轻白解释,他闭关五年同三个师弟妹的接触并不多,为了能让他听懂,谢昭衍还是讲了几嘴云朝平日里的习惯。
三人聊了一会讨论不出结果。谢昭衍摇摇头,揉了揉额角。方才的歌谣听了太久,现在他的脑子有些涨涨的。“无论他们是在做什么,明日去了隔壁就能知晓了。”
陈和月注意到他的疲惫,递了杯温茶。
萧轻白也有些焦急道:“还有一个时辰就天亮了,你们也先休息吧。”
谢昭衍点点头,安排两人养精蓄锐,自己也运转灵力驱散童谣的负面影响。
清晨的逍遥楼人并不多,客人们依旧在呼呼大睡。为了不引人注意,直到天大亮,萧轻白才故意趁有人的时候,伸着懒腰从房间走出来。
萧轻白敲开四号房时,一边打哈欠一边感叹道:“怪不得四处无居所,这方圆一里怕是都住不得人。”
“住在这里的多半都是嫖客。”谢昭衍不着痕迹揉了揉因盘坐而发麻的腿,领着陈和月往外走。
两人虽已辟谷,但陈和月还是得吃东西。即便是为了打探消息,也还是得去中厅转转。
苍城喜食辛辣,萧轻白跃跃欲试,谢昭衍一向喜欢清淡,却是吃不惯的。
小二很快就端来了一叠早点和三份抄手。两份飘着红油,白玉般的抄手浸在红汤里,缀上点点翠绿葱花和焦香的芝麻,勾引人的肚肠。另一份以鸡汤为底,白玉翡翠相称,更是可人心。
清早用饭的人不多,伙计倒也清闲,瞥见萧轻白吃饭都神思倦怠,便热络的搭话道:“客官刚来吧,这第一晚人生地不熟忍的辛苦,今儿就能寻得好去处了。咱们苍城山钟灵毓秀,美人最多。以您的风采,只怕人家要上赶着来呢。”
“哦?”谢昭衍故意揉了揉腰,接着套话道:“你到机灵,何以见得?”
伙计却笑着往门外看,挑眉道:“您呀,不是心知肚明嘛。您这房牌拿过去,美人们怕是争先恐后抢着要呢。”
伙计的话里意有所指,这家客栈真的与春风如意楼有不可言说的联系。
谢昭衍轻轻一笑,将天字四号房的钥匙牌推向伙计。他微微侧头直视对方的眼睛,手指在桌面轻点,漏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轻佻道:“我第一次来苍城,这样,能换几个姑娘啊?”
萧轻白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谢昭衍,师兄他从来端正,自持,高洁,这种玩世不恭的神态萧轻白第一次见到。
眼前人同记忆中的师兄大相径庭,却与记忆中前世的身影慢慢重合。
陈和月也怔住了,裹着辣油囫囵塞进了嘴里,瞬间被辣气呛进了嗓子眼。他喝了口茶顺气,更是觉得不虚此行,他好似离真正的谢昭衍更近了一步。
四个人中还是伙计最为激动,见谢昭衍搭话,忙凑到桌旁奉承道:“诶呦,我的爷,咱们逍遥楼的天字房那可就是苍城的是天上人间,是顶顶的尊贵。别说是春风如意楼的花魁,就是您要五六个青瓜,佘爷也得给您找来。”
“哦?”谢昭衍靠的近了些,同伙计耳语道:“那我要是喜欢些特殊的,有趣儿的,也能找到?”
“别说特殊的,无论男女老少,貌美如花,只要您开口。等上两三日,佘爷都能把人带到您面前。”
伙计乐滋滋等着夸奖和打赏,对面的客人却没了下文。
萧轻白想到昨晚夜风中的少女,她才不过十三四的模样。十三四岁还是天真烂漫的年纪。萧轻白还记得自己十三岁总跟在谢昭衍身后,天天嚷着要下山。
如意春风楼的营生,怕光彩不了半分。一阵恶心窜上心头,萧轻白失神的闭上了眼。
萧轻白的神色眼见暗淡了下去,正乐开花的伙计猛地慌了神,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眼神小心翼翼在三人间徘徊打量。
“谢谢你告知。”谢昭衍起身,不动声色将人挡住。
他拍了拍伙计的肩塞给他一块中品灵石,叫他再取两份牛乳荔枝甜酪来。
“好好好。”
话题结束的突然,伙计还以为自己说错了话,不过看着手心的灵石还是美滋滋的走了。毕竟两碗甜酪可要不了这么多,剩下的自然就是自己的辛苦费了。
谢昭衍重新坐下,萧轻白也回过神来,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抱歉师兄,我不是故意的。”
谢昭衍摇摇头,毕竟性情直爽嫉恶如仇并不是什么缺点。
嫉恶如仇向来是强者专属的标签,实力在某些时刻将充当话语权。当人还是一株幼苗时,肆无忌惮坦露嫉恶如仇般的真性情,总需要思考脆弱的枝条能否承受真情所引来的狂风骤雨。
陈和月望着对面的萧轻白,心中五味杂陈。但是就是萧轻白可以,因为气运之子总有人替他兜底。谢昭衍会做幼苗旁的参天大树挡住风霜,留下阳光雨露。
三个人各有所思,谢昭衍的手下意识摸了摸颈侧,尽管哪里早已空无一物,可是死亡的诅咒从来没有离开,早晚有一天,自己还是会消散。
他撵着青瓷杯淡淡说:“伪装也不全是坏事。保护色反而是为了守护初心,只要内核不变,再多的保护色都只是工具。”
是啊,只要心中的方向还在,千千万万条路都能殊途同归。
伙计手脚麻利,很快就将精致的甜酪端了上来。谢昭衍记得萧轻白喜欢荔枝,他将瓷碗推到两人面前,温和一笑:“尝尝?听说苍城的甜品手艺也是一绝。”
“谢谢师兄。”陈和月的眼睛亮晶晶的,瓷勺与碗碰撞发出清脆声响,人的心思却不再手中的美味上。
是啊,殊途同归。这句话虽然不是对他说的,但是陈和月记了很多年。
萧轻白的目光停在晶莹剔透的果肉上,香甜的味道在舌尖化开,为什么掉进胃里确实苦涩的。他沉默着,正如他再一次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谢昭衍。爱恨杂糅交织,剪不断,理还乱。
时间越跳越慢,他静静的舀完最后一口甜酪,将情绪也咽进肚子里。最后朝谢昭衍明媚一笑。
在伙计惊异的眼神里,三人离开了逍遥楼。
今早伙计刚上值,就在一旁端详了半天,才抓住机会凑到三人跟前。
他没见到昨日入住的景象,只见一直都是黄衣的青年张罗,紫衣青年只是淡淡坐着,白衣青年更是听之任之,连吃什么都不能做主,倒像个男宠似的。
现在看来,他想错了,贵气张扬的青年不过是个随从,这文弱白净的青年,虽然不显山不漏水,却才是真正的金主。
“咳。”谢昭衍右侧一步,打断伙计探究的眼神。他扬起一抹邪魅的笑,借着身形遮掩,塞给伙计一块中品灵石。
伙计接过打赏,也顾不得继续打量,忙不迭藏进了袖子。他面上淡然,心里狂喊老板大气。他颠了颠手里的灵石,又说了一箩筐吉祥话。
谢昭衍微笑点头,泰然自若受了一长串吹天捧地的赞扬,继续问道:“那我想要些特殊的,如何才能见到佘爷。”
“您呀,只管带着咱的门牌往里进,自会有人来接引。”伙计细细说了佘爷的形容模样,才笑着欠身告退。
萧轻白垂眸敛目,待人走远,才郑重道:“抱歉师兄,我只是想到那孩子才不过十几......”
“如果他有敌意,或者他是对面派来的奸细。你我便死无葬身之地。”
“师兄也并非有意,我们都记住了。”陈和月在夹缝中打着圆场。
谢昭衍倒也没有真生气,只是杀鸡儆猴的训斥。他站在路边的小摊前,随意的问价,却次次瞟在春风如意楼紧闭的大门上。
春风如意楼没有异状,紫银蝶倒是拍着翅膀朝外飞去。
苍城说大也大,亭台楼阁依山傍水,雕梁画栋修建的极美。但苍城说小也小,一旦出了核心区域,所有的建筑都瞬间低矮起来,从浓墨重彩,一下子跳进了水墨画。民居低矮恬静,同中心的楼阁形成了强烈对比。
萧轻白举着地图,他们正往苍城的西南角去。一路上跟着地图,倒是瞧见了不少妖兽窝点和巢穴。萧轻白正准备再次感叹,地图的精妙,三人便到了目的地。
墨色的大门紧闭,萧轻白上前连扣了三声都无人来应。他闭目掐诀,神识倏然外放,偌大的李府空荡荡,竟无一人。
谢昭衍也用神识扫了一圈,他皱了皱眉,叩响了隔壁府邸的门。他唤了许久,才有家丁姗姗来迟。小厮只探出半个身子,将一封信递上,又匆匆关门躲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