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影晃过,他无意间朝窗外撇去,却见窗扇上投下人影。那人正扬高手腕甩着鞭子朝对面人打下。
分明是乱花驾驭迷人眼的驳杂声音,萧轻白偏偏听清了那声凄厉的哀嚎。
一鞭两鞭,萧轻白想动,却犹豫了。他不知道贸然打断恩客的行为,会不会为姑娘带来性命之忧。
萧轻白回身偷偷撇了眼床上的师兄和小塌上单手撑头的陈和月。他侧身一步挡住自己的手,单手捏诀,一缕金色的灵力飘向那窗扇,瞬间屋内灯火俱灭。
惨叫终于停下了,夜风又变的柔和。
可那扇漆黑的窗骤然被推开,萧轻白反应极快,先一步后退。借着窗户的遮掩身形。
他透过窗纸看见一俊秀的男子将人捉到窗前,他扯着乌黑的发丝,龇牙咧嘴的表情比妖物还可怖上几分。
夜色里女孩的泪水如珠串般掉落,她无声的哭喊,没有让身后人停手。她没有放弃,开始挣扎反抗,她拔下簪子狠狠戳在妖物般可怖的人手上,痛的他原地跳着。他一边扭曲的跳,一边蹦出鸟语花香的污言秽语。
“禽兽!”
萧轻白忍不下去了,对面人不过筑基中期,他仗着金丹修为,抬手捏诀一缕金色灵力飘至青年耳后,往他耳中钻去。
萧轻白笑中夹杂着阴险,他特意为青年在昏睡咒中加了料,让他好好做个天翻地覆被欺辱的美梦。
青年骤然倒地,将少女惊的花容失色。她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去探对方鼻息。灼热粘腻的气体沾染上指尖,她才放下心来,急忙拢好衣衫,关住窗,朝屋内躲去。
没了不和谐的声音,萧轻白松了一口气。他心虚的再回头看谢昭衍,却发现对方睁开了眼睛。
“静心。”
谢昭衍的神识始终外放,自然看到了刚才的事。即便萧轻白不出手,他也不会放任。谢昭衍没说什么,而是察觉了萧轻白的异样,不咸不淡的说了句,就又闭上眼睛运转灵力。
“呼。”萧轻白见谢昭衍没发现,借着下摆的遮掩重新坐在外间的榻上。
颠鸾倒凤的声响闹腾了很久,直到后半夜才渐渐停歇。
毫无收获的三人准备修整,明日再探。萧轻白也趁着夜色遮掩回到了“天”字五号房。
五号房的布局和四号一致,只是梅花换做了兰花。他细细查探一番并无收获,更加佐证了“天”字四号房的正常。所以九畹和云朝失踪的关键在外而不在内,而“天”字四号房正对面的春风如意楼可疑的昭然若揭。
四号和五号两间房虽然相邻,但四号窗口斜对着春风如意楼的正门,五号则被遮住了大半。倘若站在四号窗后,只需稍稍遮掩身形便能完成窥探,更有甚者只需要在窗扇后放置一面观微镜。
萧轻白揉了揉沉重的脑壳,将自己的发现汇报给了谢昭衍。
谢昭衍点点头传音道:“倘若是观微镜必然会留下灵力痕迹,只可惜一日过去加上聚灵阵的运作筛选,屋内的驳杂的灵气早已全部更迭了,留下的都是纯净的灵气团。”
“可是紫银蝶停在此处,必然是有吸引它来的东西。难道真的只是因为一扇窗吗?”陈和月比划着,即便已经找了又找毫无收获。
传音频道中的三人一时寂静无声,直到被一阵清脆的铃声打断。
铃声悠扬宛若空谷传响,似在天边,又似在耳畔。
“这是什么?”陈和月像谢昭衍靠近一步,眼睛还警惕地瞅着外面,不安的传音问道。
“别听,是迷咒一类的乐谱。”谢昭衍对乐曲颇有造诣,依稀几个音响就大致猜出了它的作用。
捏咒防御一气呵成,不过两息就替自己和陈和月套上了静音防护罩。隔壁的萧轻白愣了两秒,他并不会这个术法。
环顾四周萧轻白扯了两条丝帕团了团将耳朵堵上。
不知为何有一种异样的不安自谢昭衍的心头升起。他拍了拍陈和月将他挡在身后,自己则缓步朝外间移动。
“萧轻白,小心。这东西不简单。”
听到谢昭衍的示警,萧轻白默默收回了放在门上的手。他转身退到花架后,隔着模糊的窗纸朝外张望。
谢昭衍走到门前时,铃声已经很近了。
显影术于他而言并不难,只是书外的法术施展出来,多少有点难以解释。他微微侧头,确认陈和月还停留在内间,于是掐指捏诀。
月白色灵力弹出,如波纹般覆盖窗扇。灵力铺满门面的雕花时,半块门板渐渐消失了,清晰映照出门外的镜像。
即便谢昭衍做好了准备,也被眼前场景骇得呼吸一滞。
一名约莫十几岁的女孩正站在门外,她抬起手抠门,闷闷的敲击声化作波纹在谢昭衍面前几寸的地方荡开。
她的头发叫人移不开眼,黑发简单编成两个麻花辫,头上不知是天生的金色发丝还是谁将金线编入其中。女孩的衣着与常人不同,那是典型的祭祀服,繁复的金色纹路在衣袍上,谢昭衍读不全,但能隐约感受其中蕴含的磅礴力量。
葡萄似的眼睛望着门口,女孩嘴角含着笑意。她看不见门后的,嘴唇翕张,正在说些什么。
谢昭衍听不到她的声音,他环顾四周,有限的视角内,每间门前都有一名祭祀衣袍的小孩,或男或女。他们举止整齐,按照同一个节律,敲门,说话。
他们嘴唇动作的幅度一至,偶尔拖长,偶尔短缩。按这个速度来看,不像是说话,倒更像唱歌。
谢昭衍抬手扫开了自己的隔音屏障。
霎时间,悠扬的乐声和童谣迫不及待的钻进耳朵。
“金龙金龙缠玉柱,夜半鳞片结甘露。三更拜五更送,窃得明珠入我富。”
孩子们反复唱着只有四句的歌谣,当第五次叩门结束后,不少木门缓缓打开。
门后是十六七岁的少年,依旧有男有女。他们统一月白的薄纱衣,唯一的装饰是金色腰带。同样的身高举止,能区分彼此的便是他们头上的金饰和发髻。
倘若不是寂静的客栈和阴暗的走廊,他们像一群朝圣的仙人,比之登仙大典的庄严也差不了几分。
乐声再次响起,每层的孩子们都开始领着各自房间的人往一侧汇集。
从一号房开始,他们如提线木偶般向前走,每到一个房门便停下等待。六人的队伍来到四号时,谢昭衍面前的女孩朝首领的孩子摆摆手,自己站到了队伍末尾。
小队没有停留,他们似乎知道这扇门中不会有人出来,又迈着步子朝萧轻白所在的五号门走去。
“他们过去了,别出声。”谢昭衍传音叮嘱。
萧轻白应了一声,侧身往里躲了躲。门外的灯称得上昏暗,萧轻白只能依稀辨别出有重重叠叠的人影朝自己走来。
他听不清声音,数着步子慢慢靠近,他的心也逐渐上升。
队伍停下来,同样的动作和方法,五号门前的男孩也默默根在了队尾。
影子渐渐朝左去,萧轻白松了一口气。他慢慢从花架后抽身想靠得更近些看清门外的情况。
谁知他刚移动,屋内的烛火就将他的影子投在门侧的窗纸上。这团移动的小小黑影,惊动了行进中的队伍。
谢昭衍只见为首的女孩猛地朝五号房的房门靠近,她从头上拔下簪子往门上那处黑影扎去。
“萧轻白躲开!”
说时迟那时快,谢昭衍的传音和女孩的簪子同时到达。
所幸萧轻白已经不是以前的自己了。乔禹的魔鬼训练将他对危险的反应几乎刻进了神经里。他抬手抓住承重柱,旋身借力,一个滑铲将自己悄无声息松了出去。
簪子破窗的瞬间留给它的只有一阵飞扬的尘土。
女孩似不放心,拿着簪子又转了几下,确认无误才抽出,将簪子重新放回头上。
谢昭衍一时哑然,“你没被看见吧?”
“当然,我躲的很快。”萧轻白开心回答像一只求夸奖的小狗,“不是暗器吗?为什么用看。”
谢昭衍用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说:“不是暗器,是一只眼睛。会动的眼睛。”
起初谢昭衍以为女孩拿的是一柄金簪,顶端有一颗闪亮的东珠。
正常伤人或者攻击的方式,应当将簪柄刺出,若有行家可陈其不备一击致命。可是女孩确实将带有东珠装饰的一端伸进了屋子里。
就在谢昭衍还在思考女孩的怪异举动时,她已经将簪子拔出。
观察门外的谢昭衍猝不及防和那颗眼睛三目相对。眼睛不知道有没有自我意识,白色的眼皮忽闪忽闪,眨动了几下还是闭上了,又变成了一颗圆润光泽的珍珠。
谢昭衍透过口字形中庭望向对面。对层的房间也和这边一样。谢昭衍数了数大约有十六组,其中七个房间是没有人的。
孩子们领着少年们往一侧汇集,童谣还在继续,悠扬的歌声仿佛像回到了母亲的怀抱,将人的五感都钝化了。
谢昭衍目光收回时,被五号房门口的女孩下了一跳。原本在队首的女孩不知何时已经停下,像是幽灵一般站在五号房门口。
她分明是站在五号房,却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四号的门口。黑洞洞的眼神在昏暗的烛火映照下格外可怖。她小心翼翼朝四周环顾,终于下定决心朝四号房走来。
因为远离队伍,她不由自主拔高了吟唱的声音。童声越来越高,越来越近,她走到谢昭衍面前对着房门盈盈一拜,脸上不再是一贯的温和笑容,而是充满惋惜和怅然。
谢昭衍知道她不是在拜自己,但也摸不清四号房对女孩有什么特殊意义。
她没有去摸头顶的眼球簪子,而是从袖子里捧出一朵白色山茶花,轻轻放在了门口的角落。
女孩没再过多停留,匆匆赶上了八号房门口的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