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空间的寂静被一阵极其微弱、却持续不断的嗡鸣声打破,声音来自阿德里安随身携带的那枚红色宝石。
他眉头一皱,从怀中取出宝石。
宝石内部仿佛有熔岩流动,散发出忽明忽暗的红光,同时伴随着规律的震动。
爱林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警惕地望过来。
“是教廷的紧急联络符文,”阿德里安解释了一句,语气带着一丝不耐,但他还是将一丝魔力注入宝石。
红光稳定下来,在空中投射出一行由火焰组成的、不断跳动的文字:
【速归。大主教召见。北境异动,与“虚无残响”及精灵遗迹相关。弗拉曼家族信使亦至,称有要事。】
文字闪烁了几下,随即消散,宝石恢复了原状。
空气仿佛瞬间凝重起来。
大主教的召见在意料之中,毕竟提高了警戒级别,他们又失去了一整晚的联系。
但“北境异动”与“精灵遗迹”直接关联,证实了他们调查方向的正确性,也意味着教廷高层可能掌握了更多他们不知道的信息。
至于“弗拉曼家族信使”……
这个词让阿德里安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那双白金色的瞳孔里仿佛凝结了一层寒冰,连周身的空气都似乎冷了几分。
爱林敏锐地捕捉到了阿德里安情绪的变化。
他沉默片刻,开口道:“看来,我们躲清静的日子到头了。”
阿德里安冷哼一声,将宝石收回怀中,动作带着明显的烦躁。“老头子们鼻子倒是灵通。”
“你打算如何应对?”爱林问。
返回教廷意味着重新踏入明处的漩涡,面对更多的审视和未知的危险,尤其是来自阿德里安家族的“要事”。
阿德里安站起身,活动了一下依旧有些僵硬的身体,伤口似乎在他的强悍体质和精灵药剂作用下稳定了不少。他看向爱林,目光锐利:“我们回去。”
“理由?”
“第一,大主教提到了北境和精灵遗迹,这是我们现在最需要的信息来源。第二,”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嘲讽,“弗拉曼家族的信使……我倒要看看,那群把我当异类和耻辱的蠢货突然找上门来,能有什么‘要事’。”
他的目光落在爱林肩胛的伤处,以及他依旧有些苍白的脸上,语气不易察觉地缓和了一丝:“而且,你的伤,也需要更稳定的环境处理。一直躲在这里,不是办法。”
爱林注意到他话语中那细微的关切,这让他感到一种陌生的无所适从。
他习惯于计算利益和风险,但这种掺杂了个人因素的考量,还是让他难以精准评估。
“我明白了。”爱林最终点头。
返回教廷确实是目前获取信息、处理伤势的最优解,尽管风险并存。至于阿德里安的家族……那是一个需要额外警惕的变量。
两人迅速收拾了必要的物品,尤其是那块黑色碎片和爱林的笔记。阿德里安从储物箱深处取出一个样式古朴、带着火焰纹章的金属小盒,将碎片慎重地放入其中,似乎能隔绝某种探测。
“走吧。”阿德里安率先走向出口,背影依旧挺拔,但爱林能感觉到,在提及家族时,他那份惯常的冷漠下,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
重返地面,天色已近拂晓,城市笼罩在灰蒙蒙的雾气中。他们避开主要街道,谨慎地向教堂区域返回。
接近教堂外围时,明显能感觉到气氛的不同。巡逻的圣骑士和牧师数量增加了,神色肃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紧张感。
他们没有直接去大主教的书房,而是先回到了阿德里安在驱魔人驻地的房间。这里相对独立,可以暂时避开一些耳目。
阿德里安的房间陈设简单冷硬,与他给人的感觉一致。他刚进门,目光就落在了桌上一封用火漆封缄的信件上。火漆上的印记,正是弗拉曼家族的火焰纹章。
阿德里安盯着那封信,眼神冰冷,没有立刻去拆。
爱林安静地站在一旁,没有打扰。
他能感觉到阿德里安周身散发出的那种排斥与或许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复杂情绪。
最终,阿德里安还是走上前,用匕首干脆地划开火漆,展开了信纸。他快速浏览着上面的内容,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握着信纸的指关节,却微微泛白。
片刻后,他将信纸随手扔在桌上,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笑。
“说了什么?”爱林问。
阿德里安抬起眼,白金色的瞳孔里没有任何温度。
“我那位高权重的父亲,‘提醒’我,家族在北部边境的一些‘产业’受到了不明势力的骚扰,可能与近期出现的能量异常有关。他希望我,‘恰巧’在执行教廷任务时,‘顺便’关注一下。”
他语气中的讥讽毫不掩饰。
“更重要的是,”他顿了顿,声音更冷,“他‘提醒’我,不要忘记自己的血脉,不要被‘外来者’的言论所迷惑,做出有损家族利益的事情。”
“外来者……”爱林重复着这个词,立刻明白这很可能暗指精灵族,或者与精灵族相关的事物,甚至……
甚至可能包括与阿德里安走得越来越近的自己。
这封信,看似是一位慈祥父亲的嘱托,实则充满了警告、利用和划清界限的意味。
弗拉曼家族显然知道了些什么,并且试图将阿德里安重新拉回他们的掌控,或者至少阻止他深入调查可能触及家族秘密的方向。
阿德里安看向爱林,神色复杂。
爱林迎上他的目光,冷茶色的瞳孔里是一片冷静的分析:“这意味着,你的家族,可能也与‘噬痕’、精灵前哨站,甚至‘血库’的秘密,有着某种程度的关联。”
线索的网,越收越紧,也将越来越多的人和势力牵扯了进来。
教廷、神秘组织“垂泪之眼”、阿德里安的弗拉曼家族……以及他们这两个站在风暴眼中心的人。
阿德里安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胸中的郁结吐出。
“准备一下,”他对爱林说,“我们去见大主教。”
“看看他手里的‘北境异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他的语气重新变得坚定而冷硬,仿佛刚才那瞬间因家族而起的波动从未发生。
两人稍作整理,主要是处理了一下身上明显的战斗痕迹和血迹,便前往大主教的书房。
——
路上遇到的牧师和圣骑士都投来各异的目光,有好奇,有审视,也有不易察觉的警惕。
书房内,大主教依旧坐在那张宽大的书桌后,只是眉宇间比往日多了几分凝重。他目光扫过进来的两人,在阿德里安略显苍白的脸色和爱林肩部细微的包扎痕迹上停留了一瞬。
“看来你们这一夜,过得并不平静。”大主教的声音带着一贯的温和,却透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
“遇到几只不长眼的老鼠,已经处理了。”阿德里安语气平淡地汇报,省略了具体细节。
大主教没有深究,手指敲了敲桌上的一份报告:“‘虚无残响’……这是炼金术士们给那种能量现象起的名字。根据边境哨所和巡逻辑队的最新急报,北境靠近旧精灵边界的区域,类似现象出现的频率和强度都在显著增加。更值得注意的是,几处已知的、已被封印的精灵遗迹,出现了松动的迹象,能量波动与‘虚无残响’有相似之处。”
他抬起眼,目光锐利地看向阿德里安和爱林。
“我注意到,你们之前的报告提到了对精灵遗迹和能量抽取技术的兴趣。弗拉曼驱魔人,我记得你之前也提交过关于北部边境能量异常的报告。”
阿德里安面色不变:“只是基于职责的常规巡查和记录。”
“是吗?”大主教不置可否,目光转向爱林,“那么,维登牧师,你对此有何见解?你似乎在古籍和符号学上,颇有研究。”
压力给到了爱林。他知道,这是试探,也是机会。
爱林微微垂首,姿态恭谨,声音清晰而平稳:“根据有限的记载,某些古老的精灵学派确实涉足过生命能量与以太边界的研究。‘虚无残响’表现出的吞噬与同化特性,与部分禁忌记载中描述的能量失控或实验反噬有相似之处。结合北境遗迹的松动,不排除有未知势力试图激活或利用这些古代遗留的危险知识。
他没有提及“血库”标识,也没有透露黑色碎片,而是将线索引向更宏观、也更符合教廷认知的方向。
大主教静静听着,看不出是否信服。
“你的分析不无道理。这也是教廷目前的担忧。不过,”他话锋一转,指尖轻轻点着桌面,“北境情况复杂,贸然深入恐有不测。调查队需要更周密的准备和情报支持。在此之前……”
他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最终落在爱林肩胛那并不显眼、却足以被有心人注意到的包扎上,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关怀。
“维登牧师似乎受了伤,而弗拉曼先生也需要时间恢复。更重要的是,我们尚不清楚昨夜袭击者的来历和目的,难保他们不会再次动手。”
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近似长辈的叮嘱:“在调查队准备好之前,为了你们的安全,也为了确保信息不致外泄,我认为你们需要暂时处于更……统一的环境下。”
“阿德里安,你的居所位于驱魔人驻地内部,守卫相对严密。维登牧师的房间则靠近外围,不太安全。”
大主教的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最终做出决定。
“在情况明朗之前,就委屈维登牧师暂时搬到阿德里安的居所借住吧。既能互相照应,也便于你们二人整合信息,为接下来的行动做准备。”
这个安排听起来合情合理,充满了上位者对下属的体贴与保护,但背后的意味,两人都心知肚明。
这是变相的软禁和近距离监视。
大主教希望将他们放在眼皮底下监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