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电影已经快要到凌晨了,春天晚上的风还是有些凉的,空气里漫着一层薄雾,感觉把眉眼都要染上水渍。
钟天野踢掉脚上的板鞋,衣服一路脱到客厅的沙发。
她斜身一躺便卧进了沙发,家里都已经睡觉了,只有客厅给晚归的钟天野留了一盏灯。
钟天野躺在沙发上,偏黄的灯光撞进她眼睛,紧闭了一下眼睛又睁开,眼睛被灯光刺了一下。
下一秒,消息提示音响起,钟天野下意识以为是随懿,随手拿起手机,却看见了周伯安的消息。
“抱歉,家里有些事,刚才手机不在我身边,也没办法联系你,你现在回家了吗?”
很长的一句话,钟天野第一次看见周伯安发那么长的一句话,像是不一口气发出来就会被人误会一样。
钟天野轻咬了一下嘴唇,思绪有些复杂。
自从周令颐和她说了那些后,钟天野不免有时候多想。
手机为什么还能不在身边呢?
钟天野晃了晃脑袋,忍住自己不去幻想不好的事发生。
“我到家了,很累,准备马上睡了。”
“你也早些睡。”
钟天野举着手机,手指快速打下两句话发送,她确实有些累,不想再和周伯安掰扯,也不想再让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围绕在自己身边,准备敷衍几句直接结束对话。
“今天晚上很冷,如果吹风了晚上记得好好保暖。”
“今天你带我去的那家餐厅很好吃,谢谢你。”
“钟天野,我们下次还会出去的对吗?”
周伯安打字速度不快,不短的时间里发出去的消息都没有回音。
或许她真的睡着了吧。
周伯安只能这样想,只有这样想,心安才能掩盖过患得患失的焦虑。
“那睡吧,钟天野。”
“晚安。”
发送完最后两条信息,周伯安将手机随意丢在桌子上。
身子向后一仰,靠在椅子上,抬起手臂垂在眼睛上,原本就没开灯的房间让周伯安的视野陷入了很黑暗的环境。
他今天回来后又被罚跪了三个小时。
手机,钟天野没吃完的零食都被佣人拿走。
周伯安又这样自己一个人跪了三个小时。
但今天的三个小时比往常的任何三个小时都要难挨。
分开后因为无法确定钟天野的行踪,焦虑的情绪在脑海翻来覆去,被绞成千丝万缕缠上周伯安的心脏。
周伯安想到了今天会被丢在这个小房子里罚跪,但没想到来的如此突然。
昨天周彧年很早就出去开会,家里没人管他。
他的祖母宋春仪是这个家里唯一一个还有一丁点人情味的人。
但也只限一点。
她也已经在与周彧年长年的相处中变得麻木冷漠了。
周伯安在家里像是一个和她没有任何关系的陌生人,他干什么也不会管,因为周彧年突然回家偶尔会让人给出去的周伯安通风报信,就比如这次,但是也仅仅是厌倦了周彧年发脾气。
每次惩罚都只有沉默无比的罚跪和禁闭,没有训话,更不会有人来解释原因。
周彧年抗拒和周伯安面对面单独说话,周伯安那张精致秀气的脸总会让他想起那个女人。
那个他认为害死他儿子的罪魁祸首。
一张张脸在脑海里闪过,周伯安只觉得恶心乏味。
一通电话打来,周伯安不耐的起身,来电的是姑姑。
她打电话让周伯安下楼,说在花园等他,要和他说些事情。
周伯安有些烦躁,刚想拒绝,周令颐就说是与钟天野有关。
“你去找她了?”
周伯安燥怒的语气太过明显,让周令颐也没想到的被吓了一下,在她印象中,周伯安和她妈妈一样,没有脾气,像机器人,起码温和。
很少有现在这样的情绪外露。
回过神来,通话已经被周伯安挂掉。
凌晨的天空星星都已经隐去,只剩阴冷的月亮。
“你去找她干什么?”
周伯安进到玻璃花房第一句话就是质问。
周令颐也不恼,只是莞尔一笑。
“坐。”
看着与自己弟弟几分相似的脸庞,她的情感复杂。
其实她也回答不上来自己为什么突发奇想去找了那个女孩。
可能只是嫉妒。
周伯安在钟天野旁边的状态是她逃离了这个家庭很多年之后才出现的状态。
她看的出来周伯安把这个女孩当作了救命稻草。
可是她十几岁的时候可没有那么幸运,只有父亲的源源不断的规训和时不时的忽视。
凭什么?
又凭她是个女孩吗?
少年时的噩梦悬而未决没有得到治愈,强烈的嫉妒心驱使周令颐不愿看到周伯安在年少时就能找让自己喘气的浮木。
“我只是好奇,找她聊了聊,你们看起来感情很好。”
撑着长辈的姿态,摆出一副关心样,似乎这样就可以掩盖自己扭曲的心思。
“你和她聊了什么?我不管你怎么想,她和我们不一样,别去打扰她。”
“我当然知道她和我们不一样,要不然你为什么那么喜欢她不放手?”
“我不过是说了一些你小时候的事,看来她并不怎么了解你啊。”
想要破坏的心思暴露无遗,周伯安的嘴唇抿成一条线,眉眼间压着化不开的怒意。
在怒火灼心后,周伯安只感到彻骨的寒意。
他开始害怕。
自己病态的家庭会不会把钟天野吓走,可是他早晚有一天会出走的,就像周令颐一样。
“不过你不用担心,我看她的反应感觉她也不是很在乎。”
周令颐没有撒谎,她看的出女孩对她说的话只是有些惊讶,对这样的事情的惊讶好奇大过了对其本身家庭的探究。
某种意义上说,钟天野不是坏女人,她其实还挺单纯的。
但是周令颐也不认为在感情上周伯安是这个女孩的对手。
她深知这个侄子心思多,其实心也狠,但是钟天野自由散漫的样子和眼睛里透出来的淡漠不见得会真的在乎她这个侄子。
对于这件事,钟天野真的在乎,周伯安会惶恐不安。
不在乎,他也感到有些难过。
那还是不在乎好一些吧。
比起在乎这件事决绝的离开,还是不在乎的待在他身边好一些。
事情已经发生,周伯安不想再和眼前的周令颐浪费口舌,不用和周家任何一个人争论对错,因为他们都是疯子。
晨光微明,还没有教室内的灯光明亮。
今天高二七班的早餐时间早早结束,大部分人都在奋力读书,突如其来的英语测验让所有人不得不紧张起来。
钟天野坐在位置上发呆,她昨天回来的太晚,睡眠时间严重不足,已经懒的不想发出声音。
她已经感受到于燕的目光正闪着寒意盯着自己读书,可是钟天野就是懒的张嘴。
桌洞里还有周伯安送来的精致餐盒,已经被吃了个精光。
昨天发生的事似乎已经被钟天野抛诸脑后,她和往常一样,自然的和周伯安相处着。
可是周伯安不那么想,昨天晚上发出的一大段消息直到现在也没人回。
他急于见到钟天野想要知道她的状态和反应,不安和焦虑从昨天晚上笼罩到现在。
他等不及中午放学的那个时间,他要立刻见到钟天野。
第二节课下课的大课间操是个好机会。
可惜实验班的学生不用走到很远的操场去跑,他看不见钟天野。
跑操音乐响的越来越大声,实验班一班的队伍越来越慢。
周伯安直接脱离队伍向操场跑去。
古板教条的班主任有些懵,但是并没有阻止,或许认为周伯安临时有什么事又被教导主任叫去。
看,这就是好好学生这个形象的好处,干什么事情好像都有一层保护伞,好学生的滤镜永远好用。
周伯安慢悠悠的跑着,掐着点到达操场。
队伍已经陆陆续续解散,他看不到钟天野。
他逆着人流站在跑道旁的篮球场,太过引人注目,让周伯安竟觉得有些不自在了。
自己怎么那么冲动了。
南青一中的操场那么大,他甚至不知道钟天野的班级站在哪里就来找她。
好蠢。
周伯安低下头,嗤笑了一下自己不过大脑的举动,便准备老老实实离开。
感到肩膀被人轻微触碰,一转头,牵动自己情绪的人就在眼前。
极致的美貌是有攻击性的,但是刚刚跑完步的钟天野被冷风吹的鼻头红红的,满脸都是对于周伯安出现在这的疑惑,倒是消弱了平常的锐利。
不知道是上午十点的太阳太过晃眼还是眼前的人太过生动,周伯安当下竟看的有些不真切了。
“你怎么在这?你们不是围着你们教学楼跑吗?”
钟天野一边问一边扯了扯周伯安的校服,示意他赶快跟着走。
“我想来看看你。”
周伯安被钟天野拽着走的飞快,嘴上倒是说的慢吞吞的。
眼睛离不开钟天野,第一眼看见她全然忘记自己来此的目的,只想着自己能不能多看几眼,于是脱口而出‘我想来看看你。’
钟天野有些局促,操场太多人了,她俩有些太过引人注目,这让钟天野有点不自在。
她俩谈恋爱只有随懿知道,哦,或许还有一个付嘉航。
钟天野不想成为一会舆论的中心,火速拉着周伯安去了操场旁边少有人走的小路。
“不要在同学多的时候来找我,我和你说没说过?”
钟天野有些无奈,双手抱胸,抬着头质问眼前比她高一头的少年。
“说过,我记得。”
但是埋藏在心底一夜的不安和想念会打败理智,即使被讨厌也要见面。
见面见的越早他就越心安,待在一起待的时间越长他就越安宁。
但是这样的话不能说出口,她不会懂,甚至会厌恶吧。
“记得还来找我?你有急事吗难道?”
钟天野看着眼前的周伯安,他大概也是刚跑完步过来,鼻头也被风吹的红红的,眼尾也泛着粉红,头发前面应该被汗水浸湿了一点,低头看她时,泪沟尤其明显,像萨摩耶。
那种被丢弃的萨摩耶。
钟天野暗叫不好,美色误人,自己原则也差点动摇。
哎,不对,自己什么时候成了有原则的人了。
算了算了。
美男当前,原则又算什么。
“非常想见你这算急事吗?”
周伯安手抬起来抓起钟天野的一只手腕,一起垂下去,顺势又牵起。
慢条斯理的动作做的温吞,看起来没有攻击性,不许拒绝的意味却明显。
“我觉得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