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烧烤架边,我们三个一人面前摆了一大杯生啤。夏天正在往第四个杯子里倒酒,白色的泡沫和金色的液体在大杯中越升越高,伴随着浓郁的大麦香气。没过一会儿,穿着露肩长裙的冷晓玫走来,坐在夏天旁边。
晓玫刚坐下,顾伊桦就举起手中的大杯,说:“我们四个好久没聚过了,干!”我们三个也开心地举起大杯,四个玻璃杯撞到一起,发出令人愉悦的声响。我的酒太满,碰杯的时候撒了出来,把手弄湿了。我急急抿了一口生啤,想找纸擦手。顾伊桦不动声色地扔了几张餐巾纸过来。
晓玫见状,笑眯眯道:“看这样子,你们俩终于和好了啊。”
顾伊桦道:“本来就没有怎么样嘛。”转头看我,我俩会心一笑。
晓玫捅了捅夏天,坏笑着说:“瞧瞧,瞧瞧。上次在电影院还互相装作不认识呢,现在又装什么事都没。”
夏天笑着说:“因为‘罪魁祸首’已经不在了啊。”
听到夏天提起叶泉,我乐不可支地接口说:“对了,听说顾大少又一次被甩了啊?”
晓玫笑着说:“快别提了,顾大少要发飙啦。”
顾伊桦浅浅笑道:“提一下就行了啊,别老说这事儿。我多没面子。”
我白了一眼:“得了吧。当时护她跟护自己的命根子似的,要不要我复述一遍你当时讲的话啊?小肚鸡肠的我可是现在还记得呢。”
夏天一口生啤笑喷了出来,边擦嘴边说:“‘命根子’可不能乱说。”听的我和晓玫笑成一团,花枝乱颤。
顾伊桦作势要打夏天,尴尬地笑笑说:“所以啊,我现在是心无旁骛,下定决心,高中三年,不近女色。”
我吃了一口烤羊肉串,说了句:“你就接着吹吧,哪次分手后不是这样信誓旦旦,结果呢?不思其反。”
晓玫接话说:“反是不思,亦已焉哉!顾伊桦,我劝你还是好好对夏夜,别最后弄了个鸡飞蛋打。”我狠狠瞪了冷晓玫一眼,她笑嘻嘻地看着我,又朝夏天挤眉弄眼,气得我在桌子底下狠狠地踹了她一脚。谁知踢到桌子腿疼得我龇牙咧嘴,晓玫笑得东倒西歪。顾伊桦微微笑着看着我们俩,夏天则一把搂住早已笑抽的晓玫,说:“你别逗她了。好歹也是我妹妹呢。”
我说:“少给我装好人!吃饱了没有?吃饱了就别坐在这儿了,我们到夜市逛逛吧。”
大家一拍即合,于是夏天和晓玫站了起来。夏天早已付过了钱,他的右手理所当然地牵着晓玫的左手,两个人丝毫不管剩下来的我们,早已扬长而去。
我站起来,没理顾伊桦,先走一步。顾伊桦把手插进口袋里,不紧不慢地跟在我旁边。两个人默默走着,没有说话。我们的步子跨的又稳又大。我们的影子在昏黄的路灯下渐渐被拉长,又渐渐淡去。一瞬间,仿佛回到了我们刚刚认识的时候。也是一样的并肩走着。也是一样的沉默。也是一样的压抑。
“寒假那一次,我是无意中遇到你的。”我们走得很慢,夏天他们很容易就把我们甩在了后面。离夏天他们有些距离了,顾伊桦突然说了一句。
我微微一笑,道:“我知道啊。不然,难道是你跟踪我?”
顾伊桦没有再说话,气氛更加诡异了。他没有预兆地停下脚步,我也疑惑地停在他身旁。他轻轻低下头,他的脸庞离我越来越近。我微微仰着头看他,他的鼻尖几乎贴到了我的额头,我几乎可以吻到他近在咫尺的唇角。他轻柔的呼气吹起了我的头发,不安分的发丝弄得我痒痒的。我几乎就在他的怀抱里,感觉得到他胸膛的起起伏伏。我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一阵局促不安。
顾伊桦突然说:“这个好不好看?”我看过去,他手里拿着一个路边摊子上卖的用桃木制作成的小手链,虽然有些土气和蠢萌,但雕刻的还算精致。我拿起小手链,在手上把玩了一会儿,笑着放下。我看手链的功夫,顾伊桦已经买下了一条,待我放下把玩着的小手链,他就不由分说地把我的手拉过去,给我戴上了桃木小链。我终于忍不住扑哧一笑,说:“终于知道你女朋友为什么那么多了。”
顾伊桦笑着说:“那又怎样,最后还不是可怜地被甩。”我笑了一声。不知不觉,我的左手已经安安分分地被他大大的手掌环绕住了。我抬头看,是满眼寂寥的星光。
“哎,夏夜,上次你说在看《百年孤独》,看完了没啊?好不好看啊?”
“哦,看完了啊。超好看的好吧。你也要看啊?”下课时分,原本我正缩在课桌里偷偷玩手机,简蓝突然问了我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我也就随口回答了一句。
上个星期的期中考试,我像踩到了狗屎一般超常发挥,居然考了个班级第二,年纪三十,可把老妈给乐坏了,送了我一个新手机做奖励。小心翼翼地把手机收好,我抬头看了简蓝一眼。这家伙最近迷上了村上春树,正在以一种疯狂的热爱读着他的《挪威的森林》,不知为何又想起《百年孤独》来。
“嗯……我上次在网上搜村上春树的时候搜到了《百年孤独》来着,准备去看看。你有没有书借我看啊?”
“我没有书,当时在图书馆看的。你问龚邑郡啊,他有书的。”我回头看到了龚邑郡空荡荡的座位,便问二芸说:“二芸,看见龚邑郡了吗?”
“没有。”二芸冷冷地回答了一句,然后抱着什么书走出教室去了。
我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二芸离去的背影,对简蓝说:“她什么情况?好像这段时间都是这样,吃饭的时候也不苟言笑,冷冰冰的。这不像她啊,是不是我哪里惹到她了?”
简蓝一脸看热闹的模样:“不知道。”接着又埋头看她的《挪威的森林》去了。
过了几天,一切照旧。只是平常一向傻傻忽忽叽叽喳喳欢欢喜喜爱热闹的二芸变得不同往常,阴郁了许多,让我有点不能理解。按理说二芸突然变得安静,除非是成绩的原因,但这不可能啊——这次期中考试她考得相当出色,和林羡鱼并列班级第五。我怀疑她是不是在梦里被黄药师给毒哑了。
某一日我们几个下课时七嘴八舌谈天说地的时候,讲到了下个星期五要去春游的事。其实已经五月中旬了,所谓“春游”,还不如说是“夏游”来的直截了当些。正讲到了分组活动的事,一直没有开口的二芸突然硬邦邦地插了一句:
“夏夜,这次春游,你又可以和龚邑郡一组了吧?”
听了这话,所有人一下子闭了嘴,一脸震惊地看着面无表情的二芸。世界瞬间寂静。所有人中,最为震惊的莫过于我自己。
我不可思议状地看着面前熟悉又陌生的二芸,一瞬间几乎不能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刹那间,是什么让乌云滚滚而来遮住了太阳的色彩,是什么让凌晨四点钟的海棠花瓣再也不会盛开,是什么让波澜壮阔的大海骤然停歇了无穷无尽的纷乱,所有的疑惑得到了解答。
我说:“你想多了。我才不和你们一起去春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