蜃珠奇缘 第10章 鲛人夜歌

孤独律来得比预想中更快。

接到黎刀传讯后的第三日黄昏，一道剑光便撕裂暮色，落在黎明宫山门之前。

风尘仆仆的孤独律甚至来不及寒暄，便被直接引至悟道崖密室。

当他看到玉台上那枚光华流转却隐透幽蓝的蜃珠，以及黎剑依旧苍白的脸色时，布满皱纹的脸上瞬间沉凝如水。

“让老夫看看。”他示意黎剑勿要起身，自己则缓步上前，伸出枯瘦的手指，并未直接触碰蜃珠，而是悬停于珠体上方三寸之处，指尖萦绕起一层极淡的乳白色光晕。

那光晕与蜃珠接触的刹那，原本还算平静的珠体骤然爆发出强烈的抗拒！

幽蓝光芒大盛，刺骨的寒意弥散开来，密室四壁甚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出一层白霜。

珠体内更传出阵阵尖锐的嘶鸣，不再是低沉的鲸歌，倒像是无数冤魂在齐声哀嚎。

孤独律闷哼一声，悬着的手指微微颤抖，乳白色光晕剧烈波动，但他并未收手，反而闭目凝神，细细感知。

良久，他缓缓收回手，乳白色光晕散去，密室内的寒意与嘶鸣也渐渐平复。

他转过身，看向黎剑，眼中是无法掩饰的震惊与沉重。

“黎兄弟，情况比老夫预想的更糟。”孤独律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那伪珠并非简单的邪物，其核心蕴藏着一缕极其古老而强大的残魂怨念。这怨念……并非索罗门所能制造，他们恐怕也只是机缘巧合，利用了这缕残魂而已。”

黎剑心头一凛：“残魂？”

“不错。”孤独律颔首，目光再次投向蜃珠，带着深深的忌惮，“这怨念的本质，是‘冰寂’与‘吞噬’，它并非要毁灭蜃珠，而是要……污染、同化，最终将其变为一个锚点，接引某种更深沉、更可怕的存在降临。蜃珠吞噬伪珠能量，无异于引狼入室，此刻那怨念正在不断侵蚀蜃珠的梦境本源，试图将其扭曲为噩梦的源泉。”

黎刀在一旁忍不住插言：“孤独前辈，您方才提到南海鲛人族和澄心珠……”

孤独律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这是目前唯一的希望。据我戒灵门古老典籍记载，万载之前，天地间有三颗秉承梦境法则而生的源珠，并非只有蜃、蚌双珠。蜃珠掌‘幻梦’，蚌珠司‘欲梦’，而那第三珠，名为‘澄心’，执掌‘净梦’之力，可涤荡一切梦境污秽，守护灵台清明。”

他顿了顿，继续道：“上古一场大劫，三珠散落。蜃珠为我戒灵门先祖所得，蚌珠不知所踪，后为索罗门所得并改造为伪珠。而那澄心珠，据闻最后的下落，与南海鲛人族有关。鲛人世代居于深海，歌声有安魂定魄之效，其族内圣物，正是一枚能安定心神、净化邪祟的宝珠，特征与典籍中记载的澄心珠极为相似。”

“我们必须尽快找到鲛人族，借取澄心珠。否则，一旦蜃珠本源被彻底污染，不仅此珠尽毁，恐怕……噩梦将以此为源头，侵蚀现实，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这时，一名值守弟子匆匆来到密室门外，递上一封密报。

黎刀接过一看，脸色微变：“师兄，沿海三镇传来急报，近日屡有怪事发生。不少渔民夜半惊醒，言称听见海底传来诡异歌声，醒来后精神萎靡，且家中储水的水缸，无故凝结厚冰，寒气刺骨，烈日不化！”

黎剑与孤独律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诡异歌声，凝水成冰……这特征，与那伪珠怨念的“冰寂”之力何其相似！

难道那怨念的影响，已经能透过蜃珠，远隔千里波及沿海了？

“事不宜迟，”黎剑当机立断，“我亲自去一趟南海。”

孤独律立刻道：“老夫同去！鲛人族避世已久，寻常人难以寻觅，老夫或可凭借古籍记载，找到一些线索。而且，那怨念凶险，多一人也多一份照应。”

黎剑知他心意已决，也不推辞，点头道：“好！黎刀黎斧，你二人留守宫中，严密监控蜃珠状态，若有异动，立刻以秘法通知我。”

“是，师兄！”

没有更多耽搁，当日深夜，黎剑与孤独律便悄然离开黎明宫，身形化作两道流光，向着南方疾驰而去。

数日后，两人抵达南海之滨。

咸腥的海风扑面而来，带着盛夏的湿热。

然而，根据情报找到那几个出事的渔村时，感受到的却是一种与气候格格不入的阴冷。

村子里静悄悄的，虽是白天，却少见人烟。

偶有村民露面，也是面色惶惶，眼神躲闪。

他们找到一位自称听过歌声的老渔民，那老人双眼深陷，声音颤抖：

“是……是海妖在唱歌！”他紧紧抓着黎剑的衣袖，指甲因用力而发白，“那歌声……说不出的好听，可听着听着，就觉得心里头空落落的，像是魂儿都被勾走了……醒来后，浑身发冷，家里的水缸……都冻上了厚厚的冰，砸都砸不碎！”

老人指着自家院角那个依旧覆盖着白色寒霜的水缸，眼露恐惧。

黎剑走近水缸，伸手触碰那寒冰，一股熟悉的阴寒怨气顺着指尖蔓延而上，虽极其微弱，但与蜃珠内的那股力量同源无疑。

“不是海妖，”孤独律蹲下身，仔细检查着冰层，沉声道，“是受到污染的梦境之力，借助水汽显化。看来，那东西的影响范围在扩大。”

当夜，黎剑与孤独律潜伏在海岸边的礁石之后，收敛了所有气息，静静等待。

月华洒落海面，波光粼粼，万籁俱寂。

直到子时将近，果然，一阵若有若无的歌声，从遥远的海底深处袅袅传来。

那歌声空灵缥缈，旋律古老而奇异，确实悦耳动听。

但仔细分辨，却能听出那空灵之下，隐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悲伤与……冰冷。

仿佛在诉说着一个关于永恒孤寂与封冻的故事。

听着这歌声，黎剑感到识海中的蜃珠微微一颤，珠体内的幽蓝光华似乎又活跃了几分。他立刻运转《破晓诀》，稳住心神。

“歌声中蕴含着一丝引导之力，”孤独律传音入密，语气凝重，“它在吸引生灵的心神，将其拖入某种特定的梦境频率……这绝非寻常鲛人歌谣！”

两人对视一眼，决定循着歌声溯源。

他们悄然潜入海中，周身真气运转，排开海水，向着歌声传来的深海方向下潜。

越往深处，光线越暗，水压越大，那歌声也越发清晰，其中的冰冷与悲戚感也愈发浓重。

下潜了不知多久，四周已是漆黑一片，唯有凭借灵识感知前方。

突然，前方出现了一片巨大的、散发着微弱荧光的珊瑚森林。

那珊瑚形态奇异，枝杈蜿蜒，如同某种古老的符文。

而在珊瑚森林的中央，一片相对空旷的海底沙地上，景象让黎剑二人呼吸一滞。

数十名身着薄纱、容貌绝美、下身却是鱼尾的鲛人，正围成一个圆圈，悬浮在水中。她们双目紧闭，面色苍白，朱唇轻启，那诡异的歌声正从她们口中发出。

而在她们围成的圆圈中心，一枚约莫拳头大小、通体澄澈如水晶、内部却仿佛有蔚蓝水光流转的宝珠，正静静悬浮着，散发着柔和而纯净的光芒。

澄心珠！

然而，此刻的澄心珠，状态却极不寻常。那原本应纯净无暇的蔚蓝水光之中，竟也缠绕着几缕细微的、如同黑色丝线般的污秽之气，正不断试图侵蚀珠体。

而鲛人们的歌声，似乎正是在以自身的精神力量，催动澄心珠，与那污秽之气对抗。

但显然，她们处于下风。每个鲛人的额头都沁出细密的汗珠（在水中化为气泡），身体微微颤抖，显得极为吃力。

就在这时，为首的一位年长鲛人似乎察觉到了外来者的气息，她猛地睁开双眼。

那是一双湛蓝色的、如同最纯净海洋的眼眸，此刻却充满了疲惫与警惕。

歌声戛然而止。

所有鲛人同时睁眼，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黎剑和孤独律藏身的方向，带着敌意。

孤独律立刻上前一步，以一种古老而晦涩的语言，朗声说了几句话。

那是戒灵门古籍中记载的，用于与智慧异族沟通的灵言。

年长鲛人闻言，眼中的警惕稍减，但依旧充满审视。

她目光落在黎剑身上，尤其是在他腰间那微微震颤的蜃珠上停留了片刻，用略显生硬，却依旧空灵的人族语言说道：

“陆地人……你们身上，有‘梦魇’的气息，也有……‘幻梦’的呼唤。”

她抬手，指向中心的澄心珠：“‘净梦’正在被污染。你们……为何而来？”

黎剑心知隐瞒无用，上前一步，拱手道：“晚辈黎剑，身怀蜃珠，如今遭伪珠怨念反噬，本源受污，特来求助，望借澄心珠之力，涤荡污秽，化解危机。”

说着，他主动释放出一丝蜃珠的气息。

那澄心珠感受到同源的气息，光芒微微一盛，而缠绕其上的黑色丝线也仿佛受到刺激，骤然变得活跃起来。

年长鲛人看着黎剑，又看了看那挣扎中的澄心珠，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最终化为一声悠长的叹息。

“万载轮回，三珠终将重聚……看来，预言中的时刻，到了。”

她挥了挥手，示意其他鲛人稍安勿躁，目光直视黎剑，空灵的声音在寂静的海底回荡，带着一种宿命般的沉重：

“陆地人，澄心珠可以借你。但净化蜃珠，并非易事。那怨念……远比你们想象的古老和强大。它源自梦族的背叛者，其名……‘镜君’。”

“欲净幻梦，需先直面你们内心最深处的……镜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