绅士吟唱蔷薇之歌 第97章 第 97 章

奥利维亚厌恶自己的弟弟。

想想看吧，一个酗酒的母亲，一个不知道是谁，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的父亲，一个只能在垃圾堆里翻找食物，还要被街边的流氓骚扰的自己，又怎么负担一个同样生父不详的孩子呢？

而等奥利维亚的弟弟从一只可怜的小耗子长大，那张稚嫩脸庞带来的路人的施舍，也无法支付一个酒鬼无穷无尽的欠款单。

但感谢上帝，在奥利维亚好不容易成年的时候，她的母亲死了。一辆路过的马车，碾过了躺在地上的肉块，带走了这个成天只会咒骂上帝的女人。

“奥利维亚姐姐，”小小的男孩将手中的便士递给了奥利维亚——那是一个笑容猥|琐的男人给他的，“这是我今天的份，它们能给妈妈买一张毛毯吗？”

奥利维亚的弟弟长着一张算得上可爱的脸庞，一头红棕色的头发让他的皮肤显得白净，也让那双蓝色的眼睛显得纯粹。

“让那个该死的女人直接和大地亲吻吧，”奥利维亚说，“毛毯？与其换成那些毫无作用的东西，为什么不用它们来填饱我们可怜的肚子？哦，是的，圣母在上，它们根本填不饱你的无底洞。”

一个已经成年的女性，一个或许马上就要长身体的男孩，这微不足道的几个便士，又能有什么作用呢？

看着弟弟露出害怕委屈的表情，奥利维亚却在想——他是个累赘。是的，一只贪婪的野兽，一个可怕的肉眼可见的深渊。没了这个一无是处的孩子，自己能过得更好一些，不是吗？

所以当那个对奥利维亚展现了友善的男人，告诉她一家孤儿院可以解决她所有的烦恼后，奥利维亚心动了。

“他可以成为一个上等人，我亲爱的姑娘，”叫艾伯特的男人搂上了奥利维亚的腰，“想想看吧，我们可以得到一大笔财富——相信我，你亲爱的弟弟值得这样的价格。我们呢？我们可以拿这笔钱买一栋房子，准备一张小摇篮。哦，是的，如果我们能有一个孩子，他一定会和你长得一样。”

于是，奥利维亚送走了自己的弟弟。

“奥利维亚，我害怕。”她的弟弟满眼泪水地说，“别赶我走，我不想离开你。”

奥利维亚蹙着眉，不耐烦地说，“别说这些蠢话。我是让你过上好日子，你这个糊涂虫。”

弟弟不断回头张望的模样，成为了奥利维亚最后的印象。而某一天，当看到艾伯特口中另一个成为上等人的孩子，衣不蔽体地腐烂在街边的水沟里，奥利维亚疯狂地质问艾伯特，大喊着要去治安所举报他们后，她得到了对方无数亲切友善的拳头。

“你的弟弟去了哪儿？上帝哪，你为什么要来问我？我让那么多孩子交上了好运，如果一个一个记录下来，哦，我简直不敢想象皇帝陛下要奖励我多少荣誉和勋章。给我起来，你这个该死的懒鬼，别趴在地上装模作样！”

奥利维亚每次质问弟弟的下落，等来的都是艾伯特的拳打脚踢和冷嘲热讽。当奥利维亚孕育的孩子都死于亲生父亲的暴打之后，奥利维亚终于明白，这就是她应有的惩罚了。

她只是一个软弱无助的、紧紧依附于男人的女人，离开了给她提供庇护和食物的艾伯特，她又怎么在这个冰冷可怕的世界生存下去呢？

从此，奥利维亚蒙蔽了自己的心灵，她无视那些来来去去的孩子，珍惜着艾伯特偶尔的和颜悦色——至少在奥利维亚的努力讨好下，在一个简陋得可怕的仪式后，艾伯特对她的态度终于变得友善了一些。

但可以信誓旦旦地说没有对不起任何一个人的奥利维亚，却无法面对自己唯一的弟弟。

凭借一个早已死去的可怜孩子的身份，又借着奥利维亚的愧疚，卡洛斯终于探听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或者说，他得到的有力证据，远比想象中还多。

卡洛斯拜托罗伊从强盗据点带回了奥利维亚口中的东西——感谢这位女性的过于谨慎，也感谢新的头目约翰的重情重义，那些艾伯特时代的东西，几乎都被带到了他们的新住所。而现在，那些泛黄的纸张，全被卡洛斯无声翻看着。

卡洛斯手中的纸张，一些因为年代久远而显得模糊，一些新近签收的则而还弥漫着油墨的味道。而卡洛斯的身边，是呼吸微弱但平稳的奥斯丁。

当翻到一张有着亲笔签名的汇款单后，卡洛斯闭上了眼睛，嘲讽地勾了勾唇角。他感受到了深重的疲惫，不止是因为这几天的无眠无休，更因为，他想和奥斯丁说说话。

是的，哪怕只是一句话。不，卡洛斯摇了摇头，不需要说话，奥斯丁需要休息，他为什么要做出这么自私的决定？但是……如果……如果奥斯丁现在能睁开眼睛呢？卡洛斯不知道，他望向奥斯丁的眼神悲伤极了，渴求极了，像是已经破碎但摇摇欲坠的玻璃。

“奥斯丁……拜托……快醒来吧……”

而等到奥斯丁终于穿过了重重的黑暗，终于从一片虚无的梦境中清醒过来，他首先感受到的，就是腰腹的疼痛。随着他轻微的呼吸，伤口就像是有一团火在燃烧，让冷汗在瞬间布满了年轻公爵的额头。

奥斯丁眨眨眼，尝试着说话，却只能发出无意义的呻吟。

他这是怎么了？奥斯丁那个想了想，哦，是的，他中弹了。

奥斯丁的视线由模糊变得清晰，很快就回想起了昏迷前的一切：满脸狰狞的女人，猝不及防的仆人，以及，深情惊恐的卡洛斯……

卡洛斯！

奥斯丁瞪大了双眼，他下意识地起身，但一阵钻心的疼痛让他抽搐了一下，在抬起身体恐怕只有几毫米之后，奥斯丁狼狈地摔了回去。

该死的，卡洛斯！他怎么了？有没有受伤？上帝哪，我到底昏迷了多久！

忽然，奥斯丁感受到了手上的温度——那是一种很轻的触感，带着小心翼翼，又带着害怕失去的恐惧。

忍受着眼前眩晕的白点，奥斯丁艰难地把头转向了右边。随着那张熟悉的脸庞出现在眼前，就像历经风暴终于回到港湾的船只，奥斯丁惊惧的心平稳了下来。

是卡洛斯，他睡着了。

是因为过于漫长的等待吗？趴在病床边的卡洛斯眉头皱缩着，眼下还有着肉眼可见的青黑。而奥斯丁因为失血过多而显得苍白的手，正被卡洛斯小心地紧握着。

奥斯丁试着动了动手指，很可惜，只有轻微的一些抽动。但卡洛斯似乎被惊动了，纤长的睫毛颤了颤，没有立刻醒来，只是下意识地收紧了握着的手。

看着身体健康的卡洛斯，奥斯丁只觉得腰腹的疼痛都减轻了几分，他就这么静静地躺着，哪怕头脑昏沉地想要再次睡去，也不舍得闭上眼睛。

深爱的人露出了依恋的模样，还有什么比这更美妙的呢？而且，卡洛斯没受伤，他看起来好好的——这真的是再好不过了。

奥斯丁温柔但深情的眼神终究唤醒了沉睡的美神，卡洛斯的睫毛再次轻颤，这一次，他终于睁开了双眼。

卡洛斯睁开眼睛时并没有奥斯丁预料的迷蒙，只是皱着眉按压隐隐作痛的额角。然后在卡洛斯移开手的下一刻，他看到了奥斯丁担忧的目光。

那是一双沉稳的、深邃的，的确睁开了的眼睛。

“奥斯丁！”卡洛斯激动地站了起来，“你醒了？感觉还好吗？伤口还痛吗？哪里觉得不舒服？你……你为什么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