绅士吟唱蔷薇之歌 第96章 第 96 章

在奥利维亚看来，被捕也好，上绞刑台也好，所有的恐吓和威慑都已经失去了意义。这世上，除了上帝，还有谁能够触动她那颗早就已经死去的心脏呢？

是的，她完成了她一生的心愿，她做了她最应该做的事！从现在开始，她就能毫无愧疚地，挺着胸堂前往天堂……不，前往地狱，去见一眼她必然接受撒旦惩罚的爱人。

哦，人生还有什么遗憾呢？她亲手杀死了奥斯丁·霍顿，赞美复仇女神，这难道不是最美妙的、最完美的结局吗？

忽然，奥利维亚听到了看守怯弱的声音。

“……她还是不愿意说话，也不愿意吃东西……是的，其他家伙的嘴也比想象中坚硬……我很抱歉……”

奥利维亚嘲讽地扯了扯嘴角，一条只会虚张声势的贵族走狗。但随着仆人的离开，随着令一道人影的靠近，奥利维亚嘴边的笑容凝固了。

满是血污的高级礼服，已经看不出原本颜色的衬衫，和一张奥利维亚抬起头来后，看到的面无表情的脸庞。

看哪，那张原本俊美白皙的脸庞，那显得优雅而沉静的面孔，上面沾满了多么可怖的、干涸了的液体啊。

奥利维亚触电一样，慌张地低下头，下意识将身体蜷缩起来。

这是抗拒的姿态，但并不是无动于衷。

“奥利维亚……”卡洛斯嗓音沙哑地说，“你有什么话想告诉我吗？”

空气沉默着。

“看看我身上的血吧，它们是你的杰作，不是吗？”卡洛斯说，“为什么不抬起头来？为什么不用你那张伪善的脸继续欺骗我呢？看哪，这些血，它们来自我最重要的人。是的，是你亲手开的枪，是你杀死了我唯一的亲人！”

在提及“亲人”时，卡洛斯清楚地听到了布料摩擦的声音。

“为什么不站起来，奥利维亚？为什么不大声嘲笑我的愚蠢，用你最冷酷的声音告诉我，是我对你的信任把我推向了地狱？为什么不告诉我，是我对你莫名其妙的熟悉和亲切毁了我的一切？！”

卡洛斯神情激动起来：“这该死的莫名其妙的情感，哦，真的是太可笑了。我竟然觉得你是一个和蔼可亲的人？‘奥利维亚’，‘奥利维亚’！我怎么忘记了呢，这难道不是小时候经常出现在我噩梦中的名字吗！你明明是我的噩梦，你明明是来毁灭我的希望的！”

透过昏暗的光线，卡洛斯能看到女人不停颤抖的模样。

“你究竟是谁？我一直觉得，你让我感到熟悉。是的，我或许应该早一点认出你来，”卡洛斯故作茫然地说，“我应该在哪里见过你……远在我成为卡梅伦·斯考特之前。是的，包括那个约翰·文森特。还有谁？芬尼尔、维欧？不，那不是他，那怎么会是他呢？我还记得一个人，一个可怕的魔鬼，他的名字……他的名字……”

奥利维亚脸庞布满了惊恐，她不敢置信地看着语无伦次的卡洛斯。上帝知道，芬尼尔是许多年前强盗团的成员，但是，他早就死了！

“那个魔鬼……是艾博德？不，不对……艾博文？不，那也不是他，我的噩梦，我的噩梦……”卡洛斯捂着头的手放下了，蓝色的眼睛幽灵一般看向瘫软在地的奥利维亚，“奥利维亚，我曾经梦到过一个恶魔，他叫艾伯特，你认识他吗？”

“不……不……这不是真的……”奥利维亚受了刺激一样尖叫起来，双手并用地挪到了房间的角落，就好像那里能带给她庇护一样，“这不是真的，上帝哪……您对我的惩罚还不够吗——！”

“艾伯特，是的，你认识他。”卡洛斯轻声说，“那个冷血无情的魔鬼，那个喜欢暴力血腥的刽子手，是奥斯丁发现了他，让他下地狱的。”

艾伯特，那个久远得卡洛斯都快遗忘的名字。

艾伯特、奥利维亚、约翰……他们，不就是小时候诱拐过卡洛斯的强盗们吗？奥利维亚为什么执意向奥斯丁复仇，这个女人为什么带给自己熟悉的感觉，又以及，在自己的头发染成红棕色后，对方显得友善的态度，一切都有了解释。

一切原来都是上帝最残酷的安排，命运女神最无情的嘲弄。

但卡洛斯从没想过，当初那群贪婪无耻的乌合之众，竟然还可以这么团结——为了一个死去多年的、早已经连头骨都找不到的强盗头领，他们忍受毒打和折磨，蔑视死神的威胁，只为了这一场畅快的“复仇”。

但卡洛斯还记得，当初昏迷时奥利维亚说过的话；他也记得，重逢后这个女人对自己莫名其妙的亲切。

一个从小就被抛弃的弟弟，奥利维亚不会知道他最后长成什么模样——虽然更大的可能，是那个孩子早已经死在了不列颠某一天的清晨。但卡洛斯恰好染成了一头奥利维亚印象深刻的头发，她把他当做了他，她也希望他是他，哪怕奥利维亚知道，那不可能。

但如果，卡洛斯告诉她，一切就是她预想的那样呢？

在奥斯丁身边汲取了勇气，为了那张苍白的脸庞而更加坚定复仇的卡洛斯，忍受着双耳雷声一样的轰鸣，计划了接下去的一切。

“奥利维亚……”卡洛斯蹲下了身，“告诉我，我是不是又要走向不幸了？在我快要在街边的垃圾堆里腐烂时，是奥斯丁拯救了我。是他告诉我，遗忘了过去并不可怕；是他告诉我，我可以拥有一个崭新的未来。为什么这么惊讶？你真的以为，我出生贵族吗？”

奥利维亚的脸上出现了两道黑色的河流，那是泪水夹杂着污垢汇聚而成的。

“奥利维亚，你太自私，太残忍了。我宁愿你枪杀的人是我。不……无所谓了，我很快就会离开这里。我不能扔下奥斯丁一个人。”

卡洛斯不愿再看奥利维亚一眼，起身就要离开，但泪流满面的女人手脚并用地扑倒在了铁栏边，隔着栏杆拉住了卡洛斯的裤脚：“不，不……”

卡洛斯用仇恨的眼神厌恶地看着奥利维亚。

“……是你吗？真的是你吗？”奥利维亚摇着头哭泣，“不……上帝哪……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我……我……”

“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想知道，”卡洛斯语气冰冷地说，“但是我会诅咒你，奥利维亚。我会用我的生命诅咒你，诅咒你的灵魂在死后无法得到安息，也诅咒我们在死后都不会再见。”

“不，不！”奥利维亚用尽全力抓住了快要挣脱的卡洛斯，“我不知道是你！我发誓！如果我知道一切，如果我知道一切……”

“你还是会这么做，奥利维亚。”卡洛斯嘲讽地说，“哦，是的，为什么我忘记了呢？如果你真的是那个奥利维亚，如果你真的是我噩梦里的那个女人，你一定会这么做——因为你爱艾伯特，胜过一切。”

卡洛斯是那么笃定，就仿佛他真的对奥利维亚的过往一清二楚。

奥利维亚相信了，那些注定无人知道的过去，可不会从一个陌生人嘴里说出来——但她忘记了，在那个强盗窝里生活过的，除了她的弟弟，还有那些可怜的幸存者。

奥利维亚疯狂地祈求卡洛斯的原谅，尤其是在卡洛斯表示要追随死去的奥斯丁的脚步后，这个终于开始懊悔的女人，只觉得有什么被自己彻底打碎了。那该死的看似光鲜亮丽的完美复仇……

奥利维亚的哭泣忽然停止了。

复仇？

复仇！

满脸泪痕的女人死死地抓紧了栏杆：“是唐纳德·坎贝尔！是他！他才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