绅士吟唱蔷薇之歌 第90章 第 90 章

在从高烧中清醒过来时，卡洛斯曾对奥斯丁说，他现在浑身是汗，并不希望对方看到自己这么狼狈的模样。

但奥斯丁说，他一离开卡洛斯，闭上眼就是可怕的幻觉。他恳求卡洛斯，不要让自己离开。

“我病了，奥斯丁。”卡洛斯无奈地说。

“我知道。”奥斯丁执拗地握着卡洛斯汗湿的手，“我只是在做你曾经做过的事。”

成年之前，奥斯丁在生病时只能依偎着卡洛斯的胸膛才能入睡；成年之后，奥斯丁同样习惯了睁开眼就要看到那个让他安心的人。

“你知道是我离不开你，所以就当是怜悯我，同情我吧。”奥斯丁说。

“但罗伊舅舅是不会同意的，”卡洛斯提醒说，“你不是想和他缓和关系吗？如果让舅舅看到你一直待在这里……”

“他已经让我离开无数次了。”沮丧的猎犬可怜地说，“看在我再次得罪罗伊先生的份上，卡洛斯，我想陪着你。不，请让你陪着我吧，我脆弱的心灵受到了多大的伤害啊。”

奥斯丁絮絮叨叨地表达着自己的凄惨，自己的无人怜悯。看哪，他连默默守护卡洛斯都做不到的，这世上，还有像他一样无能的人吗？

奥斯丁的示弱终究让卡洛斯心软下来，那几个白天和黑夜，两个人是紧贴着彼此度过的。

每当卡洛斯从满是冰冷墓碑的噩梦中惊醒过来，看到的都是奥斯丁或是清醒或是沉睡的面庞。那一刻，卡洛斯发现自己竟然有亲吻对方的冲动。

看哪，成年的奥斯丁，他的沉稳，他的从容，他的镇定，都汇聚在这张棱角分明的脸庞上。

最终，卡洛斯还是忍不住伸出手，摸上了奥斯丁的脸颊。

奥斯丁似有所感，无意识地轻轻磨蹭了一下，转而又陷入沉睡。

卡洛斯笑了，他主动靠近了奥斯丁的胸膛。说实话，对现在的卡洛斯来说，奥斯丁的体温可不会让他觉得舒服，但他只是学着奥斯丁，在对方的胸膛上轻轻蹭了蹭。

“谢谢，奥斯丁。”卡洛斯轻声说。

而在卡洛斯看不到的角度，年轻的公爵勾起了唇角——比起没有得到亲吻的遗憾，卡洛斯的主动靠近已经让奥斯丁感受到了幸福。

有奥斯丁和罗伊的精心照顾，卡洛斯苍白的脸庞逐渐恢复了血色。但在卡洛斯彻底痊愈前，气急败坏的唐纳德却不顾阻拦，径直来到了卡洛斯的宅邸前。

不过是几天的功夫，唐纳德的体面和优雅就全都消失不见了。虽然他的穿着依旧一丝不苟，但他凹陷下去的脸颊，让这张本来和蔼的面庞显得凶狠而阴冷。

一开始，唐纳德还能勉强维持冷静。但在和卡洛斯看似和谐地寒暄，但一直不谈论正题后，唐纳德控制不住情绪地大声吼叫起来：“看在上帝的份上！卡梅伦·斯考特，那条船真的沉没在印度洋了？到了现在，你还要玩弄一个可怜人的心吗？！”

“请闭上你的嘴！唐纳德勋爵！”奥斯丁在同时大声说道，“你没看到卡梅伦苍白的脸庞吗？难道卡梅伦的损失就不值一提了吗？他作为船主，损失只会是你的好几倍！够了，别这样不体面地大吼大叫，那只会显示你的无能和蛮横！要知道因为你，因为你的儿子，卡梅伦遭受了多少不必要的打击——他才是真正的受害者！”

奥斯丁是故意的，他不给唐纳德指责卡洛斯的机会，并且反复提及唐纳德将欠下的巨额债款。唐纳德呢？他很快明白了奥斯丁的意思——在被所有人怀疑毒杀了自己的妻子后，他的确又损失了大量的财产。

“不……这不是真的……斯考特你明明保证过，它只会为我带来无尽的财富。不……我甚至把之前的所有钱都……”唐纳德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呼吸声粗重得简直像是快要烧毁的老旧发动机。

“我很抱歉，唐纳德勋爵。”卡洛斯维持着一副虚弱的样貌，“但这是一次意外。您该明白，一场海上风暴，它足以摧毁一切。”

但唐纳德无法接受：“你是故意的，卡梅伦·斯考特。这是你的报复，是不是？船根本就没有沉，是不是？你只是想报复佩斯特烧毁了你的丝绸厂，是不是——？！”

唐纳德已经无法维持绅士的体面了，他不顾一切地想要靠近卡洛斯的床铺。但被奥斯丁推出了门。随着男仆们不得不以有些粗暴地姿势将唐纳德请出宅邸，勋爵的模样已经有些疯狂了。

“那是我的全部财产，”唐纳德的眼睛满是可怕的血丝，“他不能这么做！”

“您的无耻让人惊叹，勋爵先生。”奥斯丁示意男仆们退开，徒留下气喘吁吁的唐纳德，“您有什么资格指责卡梅伦？凭借您谎称和西碧尔夫人离婚吗？哦，是的，一张来不及离婚的忏悔书，那能说明什么？那只能说明即使死去，您和那个可怜的女人还是夫妻。别再想那些已经沉入海底的宝藏和财富了，您现在该关心的，难道不是佩斯特的赔款单吗？他是您的继承人，勋爵先生，别忘了，在您和西碧尔结婚的时候，佩斯特就已经是合法的继承人了。”

“我们已经离婚了！”唐纳德气急败坏地说，“是她没有做到妻子应尽的责任，是她破坏了神圣的婚姻！这样的女人，有什么资格成为城堡的另一个主人！”

“但很可惜，在你们正式离婚前，她死了。”奥斯丁嘲讽地说，“您无法逃避佩斯特为您带来的外债，这真的是太好了。要知道卡梅伦还在为您担忧，他善良地希望免除您的欠款。但感谢您的无情和粗鲁，我是一定会劝说他尽快催债的。要知道为了填补海上的亏空，这是卡梅伦目前最好的办法了。”

“你……你们……”唐纳德脸色赤红，“你们不能这么做！”

“为什么不？您的儿子烧毁了丝绸厂，先生。而您的债主，在您无法赔偿相应的损失后，他当然可以拥有您所有的财产。哦，我都要开始担忧了，上帝保佑您余留的财产能帮助卡梅伦渡过难关。”

唐纳德从未这样憎恨事不关己的奥斯丁，憎恨装模作样的卡梅伦。但他最为怨恨的，是把一切计划打乱的西碧尔。

那个早就应该因为无知和愚蠢而离开科林斯特城堡的女人，那个看似体面但和上流社会格格不入的□□——唐纳德到现在都不明白，曾经的自己为什么会和西碧尔结婚。

在唐纳德看来，这一切都是西碧尔的错。他在明知道西碧尔下毒的情况下，在明知对方递给自己的酒杯里灌满了毒液的情况下，没有追究她的责任，只是微笑着提醒她：“亲爱的夫人，您已经毒杀了我曾经深爱的妻子西蒙娜，为什么您觉得，我会喝下这杯您送给我的毒酒呢？”

那一刻，唐纳德嘲笑着一个女人的荒唐和无知。但唐纳德不知道的是，这个事到如今都以为他对西蒙娜的死毫不知情的女人，终于在人生的最后时刻，看清了她深情的丈夫的真面目。

原来你知道西蒙娜的死因。

原来你知道是我。

想到唐纳德卧室里的壁画，书房里的油画，想到那些精美的一张张西蒙娜的小画，西碧尔终于明白，她曾经深爱过的男人，原来才是真正的恶魔。

西碧尔说：“你知道是我……”

西碧尔说：“你要抛弃佩斯特，是不是？就和当年抛弃你的另一个孩子一样……哦，我简直天真地可笑。你既然能舍弃卡洛斯·坎贝尔，为什么就不能舍弃佩斯特·坎贝尔呢？”

西碧尔说：“唐纳德·坎贝尔，以为你是一位真正的绅士，我的确是这个世上最愚蠢的女人。但你不该忘记，我也是一个勇敢的、无所畏惧的母亲。”

原本希望灌入唐纳德咽喉的毒酒，西碧尔不顾一切地抢夺了过来。在唐纳德警惕地后退时，她大笑着，将毒酒全数吞入了自己的咽喉。

死神很快掐住了西碧尔的喉咙，而在唐纳德不敢置信的目光中，西碧尔用尽了她最后的力气，扑向了敞开的露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