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纳德的两任妻子都死于重金属中毒,并且,还是同一种成分的药剂。这令人惊骇的真相,让人们无法把两位女性的死亡看作是简单的巧合。
有花边小报说,前一任勋爵夫人死去时,正是她的妹妹乔安娜私奔的丑闻暴露的时候;而西碧尔呢?她死在了佩斯特欠下了一笔常人难以想象的巨款债务之后——离点名唐纳德就是杀人凶手,这些小报的言辞只有一步之遥。
而满脸通红的报童则挥舞着手中的报纸,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叫喊着:“前任勋爵夫人西蒙娜·坎贝尔死于重金属中毒!为了深爱的妹妹,罗伊·汉诺威先生不顾阻拦,也不顾体面,他验明了西蒙娜夫人真正的死因!”
有人迫不及待地刊登着广告:“西蒙娜夫人到底是被现任勋爵夫人毒杀的,还是被自己的丈夫毒杀的?来塔楼占卜室吧。拥有吉普寨血脉的塔罗师小姐,她将告诉您真相!”
有记者辛辣地讽刺着:“唐纳德勋爵是一位老派的绅士,一个真正的保守党。他不允许自己的名誉受到任何的损害。这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一位正值壮年的贵族,在他的妻子死后,还有许多淑女迫不及待地想要成为科林斯特城堡的女主人。比起让家族的荣耀遭到玷污,伟大的勋爵大人选择了更为有利的方式。”
有好事者不断传播着在许多人看来危言耸听的言论:“在西蒙娜和西碧尔的死亡中,唐纳德勋爵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哪怕他不是真正的凶手,相信我,他也一定是幕后的主要推动者。想想看吧,唐纳德勋爵或许亲自毒杀了两位深爱着他的女性;又或许,勋爵默许西碧尔毒杀了前任勋爵夫人。哦,真正的魔鬼,可怕的刽子手可从来不是什么嫉妒成性的女人。”
有小姐脸色苍白地靠在椅背上,一副快要晕倒的模样:“西碧尔死于毒杀?上帝哪,她真的不是自己下毒,接着不小心喝下了原本要给唐纳德勋爵的毒药吗?想想曾经宴会上她说过的那些炫耀的话吧。哦,我敢说,她可比我们所有人都熟悉那些可怕的化学药剂。”
“如果我是她,亲爱的孩子,我也会这么做。”小姐的母亲不以为然地说,“与其离婚之后失去一切,为什么不让唐纳德·坎贝尔就此死去呢?这样,西碧尔惟一的孩子就会成为爵位和城堡的合法继承人。想想看吧,一个事发就要舍弃妻儿的绅士,可不是什么值得托付一生的对象。”
“但是西碧尔死了。”小姐虚弱地说。
“为什么不呢?”贵族夫人优雅地端起茶杯,“别忘了,唐纳德勋爵在大学时主修的课程,现在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一对同样擅长化学试剂的夫妻……哦,我真不知道该不该为此感到庆幸。但无论如何,我亲爱的女儿,在为你物色丈夫的人选时,我得承认唐纳德他们给了我很好的警示。”
“哦,妈妈……”这一次,小姐是真的快要晕倒了。
所有人都在热切地谈论唐纳德,谈论唐纳德在两任妻子的死亡中到底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而提交了保释金还来不及松一口气的唐纳德,好不容易回到科林斯特城堡,转眼就看到了各色报纸上铺天盖地的消息和仆人们惶恐不安的眼神。这是第一次,唐纳德失去了绅士的风度,把手中的报纸撕得粉碎。
在警察离开后,城堡的仆人已经重获了自由,但他们告知唐纳德,城堡的每一处角落都遭到了警察细致的搜查——包括唐纳德和西碧尔十分喜欢的那一整排的化学玻璃柜。那一刻,说话的仆人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勋爵大人的脸一旦狰狞起来,和大街上的流氓和恶棍也没有任何的区别。
“该死的佩斯特!该死的西碧尔!该死的罗伊·汉诺威!——!”封闭的书房内,唐纳德愤怒的嘶吼和重物破裂的声响久久不息着。
而在一间光线并不算明亮的房间内,罗伊正吩咐奥斯丁去换取新的冰袋。
“一袋融化的冰块?圣母在上,您为什么不让卡洛斯直接去泰晤士河里游泳呢?伟大的公爵先生,相信在您看来,那会让他更快地痊愈吧?”面对身份尊贵的霍顿公爵,罗伊的态度简直可以说是傲慢。他蹙着眉催促着奥斯丁快点离开,并为对方的笨手笨脚而深感不耐。
面对并不友善的罗伊,奥斯丁却展现了前所未有的温顺:“哦,我实在是一个粗心的人。谢谢您的指点,先生,相信在您的帮助下,卡洛斯一定会很快康复的。”
给了床上的卡洛斯稍安勿躁的眼神,奥斯丁识趣地离开了房间。
罗伊忍下了不体面地翻白眼的冲动,一转头,却看到了卡洛斯无奈看向自己的目光。
如果是往常,只要卡洛斯露出一丁点示弱的表情,罗伊都会在下一刻满足对方所有的要求。但显然,今天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要不是看在你在发烧的份上,卡洛斯,”罗伊半是责备半是无奈地说,“我是一定会好好让你说明情况的。”
“我很抱歉,亲爱的舅舅。”卡洛斯咳嗽了几声说,“我以为您已经知道了。”
“我当然知道了。”罗伊说,“在收到那封电报的时候,我还以为那是一个恶作剧,又或是一场一点都不好笑的闹剧。当然,我从不阻止你和任何绅士的交往。但是……竟然是奥斯丁。是的,我早该做好准备的。当然是奥斯丁,为什么不能是奥斯丁?哦,在看到他忽然对我展露那纯洁无辜的笑脸时,上帝知道,那可真不是一次美好的体验。”
在过去的日子里,奥斯丁留给罗伊的可不是什么值得回忆的好印象,尤其是在艾伦的事情发生之后,罗伊简直都要把奥斯丁当做敌人了。
“如果不是看在你的份上,我的孩子,”罗伊气哼哼地再一次强调,“我真想把奥斯丁赶出去,让他离你越远越好。哦,好吧,我不该再让你分心的。是的,你知道我不会这么做,是不是?”
卡洛斯的脸色因为发烧而显得格外红润,他露出了一个浅淡的微笑:“是的,我当然知道。谢谢您,舅舅。”
“你们简直让我操碎了心,”罗伊在卡洛斯的床边坐下,“你也是,艾伦也是。”
“我很抱歉。”
回应卡洛斯的,是来自长辈的温暖安抚。
一个成年人忽然得到了孩子般的抚慰,这其实是一件让刚成年的男性羞耻,但在常年缺失家人陪伴的人看来十分温馨的事。
在这个时候,罗伊的表情温和极了,甚至让卡洛斯有了安适到困倦的程度。
而在奥斯丁推门而入后,罗伊很快再次换上了嫌弃的表情。
看着故作不悦的罗伊,再看满脸示好的奥斯丁,卡洛斯多么想笑出声来啊。但显然,这并不合适。
罗伊很快把空间留给了奥斯丁和卡洛斯——虽然,奥斯丁的感谢只得到了罗伊冷淡的点头。
“人们在犯下的错误后,总会有得到惩罚的一天,”为卡洛斯换上冰袋的奥斯丁有些懊恼地说,“我真不明白,之前的我究竟在想些什么。为了让自己远离幸福,我到底干了多少愚蠢的事呢?”
“罗伊舅舅并不是因为你在生气,奥斯丁,”卡洛斯安慰着低落的公爵,“他只是太担心我了。”
“我知道。”奥斯丁说,一边为卡洛斯盖好了被角,“在你高烧不退的那几天,上帝知道罗伊先生和我是怎么度过的。”
“我很抱歉。”卡洛斯说。
一场来势汹汹的高烧,让奥斯丁和罗伊把唐纳德扔在了一边。
是的,哪怕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亲生父亲越来越可能就是杀死母亲的凶手,这巨大的冲击依旧让卡洛斯病倒了。
面对虚弱的卡洛斯,奥斯丁哪里还有精力针对唐纳德呢?他不安地在病房里徘徊,不分白天黑夜。哪怕遭受了罗伊的无数白眼,奥斯丁依旧像护主的猎犬一样不忍离开。
“如果真的感到懊悔,就快点好起来吧。”罗伊并不想提起唐纳德的事,“去野外透透气,去骑马,去散步,总之,比一直待在这里好。”
“我会的。”卡洛斯点点头,过了一会让,他忽然说,“唐纳德怎么样了?”
“你现在是个病人,卡洛斯。”奥斯丁有些不满地说。
“但病人也有权利知道真相,”卡洛斯说,“在你和舅舅把消息散布给那些报社后,它们采纳了多少?”
奥斯丁一开始并不愿意说:“你需要休息。”
但卡洛斯没有让步,他直视着奥斯丁的眼睛。那种又虚弱又倔强的模样,很快就让年轻的公爵妥协了。
奥斯丁叹了口气:“几乎全部。”
西碧尔的死亡能在短时间内成为热门话题,人们都知道有人在推波助澜。但他们没有想到,这一切都是唐纳德的合伙人卡洛斯做的。
在引导人们发现唐纳德背后的阴影之后,卡洛斯接下去要实施的,是原本早就计划好的一环。而这一环,卡洛斯是绝不会允许身体原因导致它失败的。
“那么,是到了让我的船只沉入大海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