绅士吟唱蔷薇之歌 第71章 第 71 章

索尔兹街喷泉的中央，仙女宁芙保持着优雅的前倾姿势，微笑着，让无数星辰顺着她的瓶口洒满整座水池。晶莹的水珠溅起了一圈圈的涟漪，也让泉水中的两道人影显得模糊起来。

卡洛斯的背影显得多么单薄啊，外套的下摆被微风掀起，又轻轻落下。而那一头棕红色的头发，那轻盈的发丝，又是多么的陌生啊。

“你染了头发，”奥斯丁就站在卡洛斯的身后，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让几乎要呜咽的声音变得体面从容一些，“如果不是因为它，或许，我能更快地认出你来，我的朋友，我……最重要的人。”

卡洛斯没有回头，像极了一个冷酷的逃犯，又或者一个抛弃家庭的狠心人。但他的双拳是紧握的，哪怕隔着手套，指甲依旧快要陷进掌心里。

“你不回头看看我吗？还是说我的出现，让你感受到了困扰呢？”奥斯丁的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但你该明白，卡洛斯，没有你，我是无法活下去的。只有找到你，只有看到你，只有让你还站在我的身边，我才是我，一个活着的而不是灵魂已经死去的奥斯丁·霍顿。”

话语随着夜风送到了卡洛斯的耳边，这深情的告别，发自肺腑的话语，或许能让一对分别的情人伤心落泪，但奥斯丁眼前的人似乎没有任何的触动。

看着始终不愿意回头的卡洛斯，奥斯丁心里泛起一阵苦涩。上帝知道，当一颗心从绝望陷入狂欢，又从狂欢转变为恐惧和委屈，这是多么痛苦的体验啊：“你在责怪我不守约定吗？但是卡洛斯，你可以指责我，可以训斥我，但是请不要这么无情地忽视我，离开我。我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那不是一天，不是一个月，你让我生活在没有希望的日子里，已经远远超过了我能承受的了。回头看看我吧，好心的人，别让我们的重逢变得这么可怕，这么残忍。”

“……你的确……没有遵守约定。”卡洛斯的声音听起来沙哑极了，是连他自己都该感到惊讶的程度，“而现在，并不是我们见面的时候。”

“为什么不呢？”奥斯丁往前走了一步，又不得不停下，“我现在不就站在这里吗？有什么在阻止你呢？如果是我的傲慢，是我的自以为是，向上帝发誓，卡洛斯，我已经拔掉了我的獠牙，剪去了我的利爪。我是你最虔诚的信徒，最温顺的羔羊，为了让你回心转意，我会成为你的奴隶。只要你一句话，亲爱的人啊，我会服从你的一切。”

“那就离开这里……”卡洛斯忍着胸口的疼痛说，“我说过，现在并不是我们见面的时候。”

卡洛斯的身后一片安静，他听到了风声，更听到了奥斯丁沉重的呼吸声。那一刻，卡洛斯甚至以为奥斯丁正在哭泣。

“你不是在骗我吗，卡洛斯？我怎么知道，你不会再次消失呢？如果你从来没有原谅过我的愚蠢、我的贪婪，如果你准备用甜言蜜语欺骗我，甚至离开英国，到一个我再也找不到的地方去，那我该怎么办呢？”奥斯丁说。

卡洛斯深吸了一口气：“从我寄信给你开始，你该知道，奥斯丁，我已经原谅了你。”

“可是你不愿意见我。”奥斯丁说，“如果你真的原谅了我，为什么不愿意见我？甚至像防备一个强盗一样躲避我。这让我害怕，卡洛斯。我一直告诉自己，比起曾经的音讯全无，你终于愿意给我寄信，这已经是上帝的恩赐。可是，你杜绝了一切和我见面的机会。这是不是说明，如果哪一天你回想起我曾经的所作所为，就能再次狠心地抛下我呢？”

“我祈求你，我恳求你，”无助的公爵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让我们和好吧，卡洛斯，就和以前一样。”

“从我的这一身穿着，从我的经历，难道你还以为，我是一个无权无势、地位低下的男仆吗？我已经不再是过去的我，奥斯丁，我有必须要完成的使命。”卡洛斯终于转过了身，但那张故意铺满冰霜的脸，在看到奥斯丁时，却还是显出了错愕。

看哪，西装革履的年轻公爵，那夜色中依旧显得病态的脸庞，露出了多么讨好的微笑啊。就好像奥斯丁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身无分文的可怜虫，祈祷着唯一的救世主的垂怜。

而与奥斯丁明显消瘦了的身体相对，他怀抱着的，却是一大束几乎能将成年男性都淹没的鲜艳蔷薇。

那是多么美丽的精灵啊，娇嫩的花瓣，硕大的花朵，哪怕在街道昏黄的灯光映照下，它们依旧艳丽得仿佛燃烧的火焰。而落在花瓣上的水珠，究竟是深夜的露水，还是令人心疼的眼泪呢？

如果说背对着卡洛斯，奥斯丁还能伪装他的从容和镇定，但在终于见到了这张朝思暮想的脸的这一刻，他再也无法维持虚假的稳重。

“这是我特意带来的……它们很美，是不是？我说过，我想让你看看它们……”奥斯丁红着眼眶，有些结结巴巴地说，“把它们带过来花了我不少的力气……是的，如果你知道过程，是一定会责备我的。但是……我真的希望能让你看到它们……”

奥斯丁一步一步靠近了卡洛斯，在宁芙再一次倾倒下银河时，他已经在仙女的见证下，站在了卡洛斯的身前。

蔷薇的芬芳，熟悉的近在咫尺的脸庞，让奥斯丁全身都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

“我很想你……卡洛斯。”奥斯丁努力扬起了一个微笑，“哪怕是做梦，我都想把它们送给你；哪怕是妄想，我也希望……你能接受我的道歉，重新接受我，接纳我。”

“很抱歉，”汹涌的眼泪终于落下，年轻的公爵哽咽着说，“我想和你在一起……一直都想。这该死的没有你的日子，一分一秒我都受不了了。我就要疯了……卡洛斯……我很抱歉我还是那么的自私，那么的虚伪，我再次打破了和你的承诺……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如果再放弃这次机会，我不知道，我还有没有活下去的勇气……”

奥斯丁的眼泪落在了蔷薇的花瓣上，让耀眼的红色都暗淡了下去。他呜咽着，颤抖着，像一个无助的孩子一样哭泣着。

奥斯丁并不是故意落泪的，如果是曾经的他，确信这会引来卡洛斯的心软，但现在，哪怕卡洛斯带着凉意的手握住了他的手，哪怕奥斯丁感受到了卡洛斯熟悉的亲近，泪水却依旧无法控制地滑落着——在无数个孤独的深夜，在无数个难以入眠的夜晚，恐惧已经成为了奥斯丁灵魂的底色。

“我爱你，卡洛斯。”奥斯丁哭泣着说，“我的心不受控制，我的灵魂无法被欺骗，它们仍然热烈地爱着你。我爱你，就像爱着必须的空气，爱着我的生命，爱着崇高的天主那样爱你。你是我的丈夫，我的血肉，我的一切！我深爱的人啊，我祈求你……”

无家可归的猎犬哪怕遭到了遗弃和背叛，却依旧用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的主人：“你能原谅我吗？你能……爱我吗？哪怕只有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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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第 7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