绅士吟唱蔷薇之歌 第66章 第 66 章

没人知道，那个没有繁星月光暗淡，连夜枭都闭上了眼睛的夜晚，卡洛斯和罗伊他们密谋了什么。我们可以知道的是，这世上再没有卡洛斯·坎贝尔，活下来的，是西蒙娜唯一的孩子——卡洛斯·汉诺威。

要摧毁唐纳德勋爵的产业，不是一蹴而就的。那个冷血的男人并不是一个只知道挥霍的傻瓜，他把手底下的产业打理得井井有条，小心谨慎得像是盘踞在网中的毒蜘蛛，用那闪着险恶光芒的四对眼睛，觊觎但警惕着所有靠近的猎物。

该怎么入手，从哪个方向入手，出人意料的是，乔治给出了一个在他人看来十分古怪的建议。

“为什么不去福布斯特公司看看呢？”那是在和艾伦的关系缓和许多后，特意来感谢卡洛斯的乔治突如其来的话，“唐纳德勋爵投资的产业大部分都和海上贸易有关，据我所知，福布斯特公司正好合适，不是吗？”

乔治说得那么肯定，那么理所当然，以至于罗伊都有些疑惑了：“那是一家有名的海上贸易公司吗？我很抱歉，亲爱的乔治，或许是我孤陋寡闻了。”

“它现在或许不是，”乔治笑着说，“但您知道的，尊敬的罗伊先生，未来充满了无限的可能。有了卡洛斯，我相信它能出乎我们所有人的意料。”

卡洛斯愣愣地看着乔治，“福布斯特公司”，如果不是乔治提起，他早已经忘记了它的存在。这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名字，为什么会出自乔治之口呢？而当乔治那双自信坚定的眼眸看向自己时，卡洛斯从中感受到了别样的意味。

乔治·卡文迪什是一个十分奇妙的人，他总能提前知道许多有趣的、鲜为人知的消息。那些被小心隐瞒的，原本可以深埋在坟墓中的秘密，在经过时间的沉淀后，总会证明乔治说的并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假话——他简直就是一个未卜先知的预言师。

现在，乔治认定了福布斯特公司，就像他认定了卡洛斯能获得成功一样：“如果能的话，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投资的机会，卡洛斯先生。你知道的，为了我和……咳咳……美好的未来，我需要很多东西。你不会拒绝我的，是不是？”

“感谢你的建议，乔治，”卡洛斯下定了决心，“我会去一趟的。”

“最好在两天后，我的朋友，”乔治说，“如果你不希望和公爵先生狭路相逢，那是最稳妥的方法。意外总比幸福快一步降临。哪怕你染了头发，相信我，那位固执得让人害怕的先生，还是能一眼认出你来。没错，就像我一眼就能认出艾伦一样。”

感谢艾伦这次没有跟来吧，否则那个好人绝对会羞耻得把自己埋进地砖里，卡洛斯只能当做没有听懂乔治的炫耀：“谢谢你的提醒，卡文迪什先生，我会留意的。”

罗伊担忧地看了卡洛斯一眼：“卡洛斯……”

“是的？”

罗伊看着这个冷静的、憔悴的年轻人，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劝慰他：“无论如何，我们都会尊重你的决定。”

卡洛斯点点头：“我明白，谢谢您，舅舅。”

听到奥斯丁的名字，卡洛斯的表情多么平静啊，就好像那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已经成为了过去的人，而不是曾和卡洛斯生活多年，已经成为他生命中重要的一部分的人。

当天，卡洛斯就前往了福布斯特公司。而当卡洛斯踏入了愁云满布的办公室，看着那个一头白发的老人坐在办公桌后叹气时，他听到了命运齿轮转动的声音。

那是一种奇妙的感觉，仿佛那一刻，上帝投下了他吝啬的视线，命运女神在云端微笑着——福布斯特公司的主人，竟然是卡洛斯在圣托马斯济贫院有过一面之缘的老人。

老人一开始没有认出卡洛斯，虽然他有着鹰隼一般敏锐的眼光，但卡洛斯已经穿上了贵族体面的西装，戴着精致的礼帽，还将头发染成了红棕色：他和在济贫院时简直判若两人。

在卡洛斯表明了身份后，老人先是惊讶，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苦笑着说想不到卡洛斯竟然有着和自己一样的爱好——去济贫院体验生活。

“我很高兴，您是一位好心的值得尊敬的绅士，先生。虽然您愚弄了我——就和我愚弄了您一样，”老人说，“但不得不说，您来的不是时候。我的公司出现了巨大的亏损，一艘满载着中国宝藏的轮船沉没在了印度洋上，那些昂贵的、绝无仅有的珍宝全都进入了波塞冬的怀抱。哦，它本来能让我大赚一笔，或许还能让我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娶到一个贵族的女儿。但现在，全没啦！是的，就像海边的泡沫一样，全都破碎了。如果您能再晚来一步，或许就能看到我破产的模样了。”

“对您的经历，我深感抱歉，”卡洛斯在老人的对面坐下，“但是，您为什么不听听我到这里来的目的呢？”

没人会买下一个濒临破产的公司，它是失去了桅杆正沉入海底的游船，是火焰燃尽后树木剩下的灰烬，银行和银行家只会对这些公司敬而远之。

但福布斯特公司和其他的贸易公司不一样，它避开了遥远东方那些已经人满为患的港口，放弃了仍广受欧洲贵族欢迎的茶叶，是深入到中国内部，将那些神奇的刺绣、精美的漆器带回英国的公司之一。

在和休伯特几人商议后，卡洛斯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他买下了福布斯特公司。

在做出决定的时候，卡洛斯问毫不意外的乔治：“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谁知道呢？”乔治笑了笑，“而且，这并不重要，不是吗？我只知道，你会成功的，我的朋友。”

那将是一场艰难的行程，一场漫长的复仇之旅。但好在，卡洛斯身边的人都支持着他——除了那个即将离开牛津的，对此一无所知的人。

卡洛斯终究坐上了汉诺威的马车，他早早地来到了火车站，放下了厚重的窗帘，透过那狭小的别人几乎看不到的缝隙，关注着车站的一切。

卡洛斯十分感谢罗伊的体贴，温柔的舅舅只是嘱咐卡洛斯路上小心，没有询问他这么早就出门的原因。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在车厢内都感到闷热的时候，卡洛斯出门的理由出现了。

那是身穿黑色西装的奥斯丁，面无表情地从一辆马车上缓步而下。

卡洛斯和奥斯丁距离并不算远，至少现在，卡洛斯能清晰地看到奥斯丁让他心疼的模样。从对方的脸庞，到对方的神态和动作，卡洛斯每多看一眼，内心就止不住地多愧疚一分。

奥斯丁瘦削了很多，比起卡洛斯来，年轻人的眼眶深深地凹陷着，脸颊也透着不健康的颜色。曾经爱笑的青年，现在整张脸庞都透露着生人勿进的威严。哪怕是再吵闹不休的孩童，在奥斯丁的目光下，也只会喊叫着母亲的姓名，哭着大步跑开吧。

奥斯丁身后的男仆弯下腰说了些什么，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奥斯丁呢？他蹙着眉，冰冷的目光往后看了一眼，随即，往卡洛斯所在的马车扫来。

卡洛斯立刻拉上了那条几乎不可见的缝隙，明明窗外什么也没有，他却觉得，奥斯丁的目光在他的窗口停留了很久。

马车外静悄悄的，除了马匹的响鼻声，什么都听不到。奥斯丁离开了吗？他是不是已经进入了火车站？卡洛斯多想拉开窗帘啊，只要能多看奥斯丁一眼，他会多么的庆幸啊。但卡洛斯也害怕极了，如果在拉开的瞬间，和奥斯丁对视，他又该怎么办呢？

如果奥斯丁看到了自己，如果奥斯丁祈求自己回到他的身边，那又将是一场令人心碎的画面，不是吗？

但他们明明就要分别了，卡洛斯心想，奥斯丁会回到伦敦，回到梅菲斯特庄园，去接受一名公爵该承受的一切。而他自己，会坐上巨大的海船，跨越漫无边际的海洋，去为他的母亲夺回她失去的一切。

时间在车厢里流逝着，也许很快，也许很慢。当修长的手指再次撩开窗帘，卡洛斯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感到高兴——奥斯丁仍然站在来时的马车边。

奥斯丁是在等人吗？在卡洛斯疑惑的时候，新的一辆四轮马车到来了。随着车门打开，四名金发的男性鱼贯而下。

卡洛斯承认，在看到这一幕的瞬间，他下意识就想把窗帘再次拉上——这画面太诡异、太荒唐了。不知道的人，只会以为奥斯丁有什么特殊的癖好。但随即，卡洛斯看到奥斯丁越发不耐烦的神情。公爵挥了挥手，连眼光都吝啬，这四名男仆就率先进入了车站。

奥斯丁依旧站在马车边，而他身后的男仆，仍旧恭敬地站着，似乎在等待对方的吩咐。

阳光变得热烈了，许多淑女打上了伞，好让自己好受一些。她们路过奥斯丁时，有的体面地屈膝行李，有的则报以好奇的目光。

有几名淑女尝试着来到了奥斯丁的马车边，那个时候，奥斯丁会扬起得体的微笑，几句话就结束了话题——这是卡洛斯从淑女们离开时遗憾的表情看出来的。

奥斯丁就那样留在原地，而他的视线，不断地在车站里扫试着。

卡洛斯只觉得心口沉甸甸的，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不再去看奥斯丁沉默中的期盼和哀伤。

卡洛斯清楚，他该离开了。这样只能让彼此感到悲伤的事，到今天就该结束了。但他忘记了，奥斯丁的马车在车站前停留了很久，他的马车，停留的时间只会更久。

“尊敬的先生，”在卡洛斯出神的时候，奥斯丁的男仆已经来到了马车前，他摘下帽子，恭敬地问，“请原谅我的冒昧。我的主人，也就是那边的奥斯丁·霍顿先生，他想见一见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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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第 6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