绅士吟唱蔷薇之歌 第53章 第 53 章

卡洛斯的出逃并不顺利。虽然他幸运地躲过了奥斯丁的搜捕，在恐惧和担忧中逃出生天，但原本的计划却也遭到了来自命运的嘲弄——他想要投奔的罗伊，早已经不在原本的宅邸里。

当满面风霜的卡洛斯敲开宅邸恢弘的大门，面对的却是颐指气使的门房时，不祥的预兆已经降临。

“汉诺威先生？”门房用眼角斜视着卡洛斯，语带不满地说，“是的，那的确是曾经住在这里的了不起的人物，他用圣人的仁爱和关怀让你们这样的流浪汉能出入这么体面圣洁的地方。但滚出去吧，肮脏的小子，如果你以为用一副穷酸的模样就能得到来自贵族的怜爱，那么，带着这个白日梦滚回你的贫民区去。医生去了哪里？哦，真是可笑，为什么不去路边睡一觉呢？相信在梦里，你能得到那位大人的下落。”

从门房接乱不断的抱怨和冷嘲热讽中，卡洛斯得出了一个令人沮丧的结论：罗伊·汉诺威，他亲爱的舅舅真的离开了伦敦。

那位仁慈的医生并不吝啬于给平民看病，以至于他的住宅总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这导致后来的房屋接手者不得不应对络绎不绝的拜访——有贵族的，但是更多的来自病人。驱赶了太多不速之客的门房，没有告诉卡洛斯罗伊的去处，在对方发怒之前，卡洛斯只能妥协离开。

长时间的奔逃已经让卡洛斯深感疲惫，罗伊的离开和如影随形的饥饿则带来了更多的烦恼。

在这个看重金钱的时代，金钱能带来一切，没有财产傍身的人，可以说是寸步难行。身无分文的卡洛斯得不到罗伊的帮助，那么，连钱夹都丢失的他只能自力更生。

卡洛斯以一个低廉的价格卖掉了马匹，同样的，又以更为廉价的价格，卖掉了他随身携带的物品——当然那更是少得可怜。

“只能这么多，是的，就只能这么多，”矮小的商贩用一副讨人厌的态度说，“你大可以去找其他人，先生，但是我敢说，没人会买你的东西，包括这匹马。”

“它值很多钱。”卡洛斯说。

“当然，”商贩满不在乎地说，“但是在你的手里，它就只能值这么多。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吧，先生？”

卡洛斯被当做了一个出逃的仆人——虽然他的确是——在几经转辗之后，他不得不面对现实：愿意接手物品贩卖的，只有价格极其低廉的黑店。

为了多几个便士，卡洛斯浪费了不少的时间。但感谢他依旧有一张俊美的脸，在一个黝黑的小餐厅里用餐时，他用非凡的谈吐获得了想要的讯息。

“汉诺威先生回牛津去了？”卡洛斯有些惊讶，“已经是一年以前的事了？我还以为……他会一直待在伦敦。”

“哦，是的，伦敦是个好地方，先生，”围裙已经有些发黑的老板娘说，“汉诺威医生也是个好人，他甚至还给我的孩子看过病。哦，那真是一位英俊和蔼的绅士，我从没接触过这么仁慈善良的人，我敢说，如果要在他和皇帝陛下之间选择一个人成为信仰，那我更愿意信仰那位伟大的先生。”

“您知道他为什么要回到牛津吗，美丽的女士？”

对这个称谓，老板娘满意地整理了一下头发，但随即，露出了有些遗憾的表情：“他为什么离开伦敦，又为什么要去牛津，这是上帝才知道的事了。”

“无论如何，感谢您的帮助，好心的女士。”卡洛斯说。

“你也要找汉诺威先生治病吗，年轻人？”

“是的，”卡洛斯说，“所以我不得不找到他。”

女人怜悯地看着卡洛斯：“上帝保佑你，可怜人。”

话虽如此，这顿粗制滥造的、难以下咽的晚餐依旧分文不少——谁都不会和钱过不去，不是吗？

卡洛斯计算着手头留下的钱财，感谢牛津和伦敦距离不远，他能支付最低廉的三等车票。只是从时间来看，他已经错过了末班车的时间。

要找一个住处吗？卡洛斯仰头望着漆黑的夜空。

伦敦的夜晚是冰冷的，哪怕没有下雪，离开了建筑物的保护，那种刺骨的寒冷依旧能在一晚的时间夺走身体虚弱的人的生命。

这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干净整洁的街道边，那些卡洛斯曾经从未接触过的低级旅店，如今的价格在他看来是那么的昂贵。而在他好不容易找到一家残破得几乎怀疑是否有屋顶的旅店时，卡洛斯还没有在柜台前站定，一个全身衣服打满补丁的报童冲了进来：“嘿，菲尼斯特老爹，通缉的名单更新了，快看看有没有新的逃犯。哦，上帝保佑，来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罪犯吧，我真想换一双鞋，最起码能让我的脚趾们安个家。”

在报童把报纸放在吱嘎作响的木桌上时，卡洛斯已经转身离开。

报童习以为常地看了卡洛斯的背影一眼，耸耸肩：“又一个穷光蛋。哦，老爹，你终于出来了，快看看名单，说不定这次我们能交上好运呢？”

背后的交谈声像是魔鬼的乐章，催促着卡洛斯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那个地方。

奥斯丁的确没有追上自己，那么，通缉令呢？卡洛斯停下了脚步，犹豫着第二天是不是该买一张报纸。

真是糟糕透顶……卡洛斯心想。

旅店不再是安全的地方，吹着冷风的卡洛斯想了想，最终选择了最安全也是最省钱的方式——露宿。但在第三次被值夜的警察用文明棍击打后，卡洛斯不得不感慨，他曾经的生活是多么的优渥啊。

每一座城市都有无家可归的人，伦敦也是一样，但或许是为了保有伦敦的名誉和尊严，政府规定，不允许任何流浪汉露宿街头。这可忙坏了伦敦的警察们，他们不得不游走在各个街道——小偷和强盗横行的贫民区除外——用结实的文明棍教导那些爱打瞌睡的懒汉们，究竟什么是勤劳和本分。

卡洛斯一开始坐在了一栋房屋的屋檐下，明眼人完全可以看出，他的坐姿和真正的流浪汉截然不同。但一个警察在经过卡洛斯时，在这个刚刚艰难地进入浅眠状态的年轻人身上狠狠来了一棍。

卡洛斯被痛醒了，伴着肩膀一阵阵发麻。

“该死的臭虫，对，就是你，滚开！”警察竖着眉毛说。

卡洛斯不远处原本躺着几个醉汉，但警察的声音一出，他们竟然像兔子一样跳了起来，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

卡洛斯咬紧了嘴唇，识趣地站了起来——看警察的动作，对方似乎很乐意再给他一棍。

“滚远一些，浑身长虫的家伙，别让我再看到你们！”警察不满的声音在卡洛斯身后回荡着。

这是一种极为屈辱的感受，活像自己变成了一条毫无尊严的狗，任人驱赶。哪怕卡洛斯早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他依旧感觉整个胸腔都憋闷得厉害。

这不能责怪卡洛斯，在他被父亲背叛前，他是尊贵的勋爵之子，而在前往梅菲斯特后，庄园里的人都给了他足够的尊重。尤其是奥斯丁，他从来都不舍得卡洛斯不顺心。

那个把自己看得极为重要的人，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卡洛斯摇了摇头，阻止自己再细想下去。

卡洛斯的确没再遇见那个粗鲁的警察，但他看到了更多无情的人，驱赶着那些无家可归的可怜人。他甚至看到一个年迈的颤颤巍巍的老妇人，被警察推搡着，击打着，从这个街头被赶到了那个街头——如果不是卡洛斯帮助了那位妇人，或许她挨揍的次数还会更多。

“谢谢你，好心的先生。”老妇人感激地说，“没了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上帝真应该惩罚那些坏心眼的家伙，而把福泽赐给你。”

“您客气了，夫人。”卡洛斯说。

大街上是无法过夜的，公园里更是。在卡洛斯和老妇人路过一座公园，却发现里面没有任何人进入后，他更确定了这一点。

“你想进入公园吗，年轻人？”老妇人顺着卡洛斯的视线看去，“我劝你不要这么做，守门人时刻都等着抓住我们呢，他们十分乐意把我们关上六个月。哦，多么可怕的买卖。”

“感谢您的提醒，夫人。”卡洛斯说。

老人看了卡洛斯一眼：“你可以等到四点再来，那个时候公园就开放了，无论是草地还是长凳，我们可以睡在任何想睡的地方。”

老妇人雀跃的语气让人心酸，卡洛斯再次点头表示了感谢。

但一个人陷入窘境时，紧随而来的或许从来都不是希望。当老人表达了感谢缓步离开，卡洛斯靠在公园的铁栏杆稍作休息时，雨滴忽然从天而降。

细小的雨滴很快化作倾盆大雨，正当卡洛斯狼狈地寻找避雨的地方时，他忽然察觉到了什么。

大雨中，卡洛斯停了下来，他伸手摸了摸藏钱的地方，任凭雨水打湿了他的身体。

钱币，不见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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