绅士吟唱蔷薇之歌 第52章 第 52 章

在许多人看来，格蕾丝是一位温柔贤淑的女性，她是那么优雅迷人，那么多愁善感，一朵水仙花的枯萎，一只云雀的死亡都能让她为此长时间地哀愁叹气。但现在，看着儿子眼泪和口水直流的狼狈模样，这位向来热爱晕倒的女性，却顽强地站在了原地。

“请你冷静一点，奥斯丁。”格蕾丝试图劝说她的儿子，“这一定是一场误会，来吧，让我们把它说清楚，让我们坐下来好好谈谈。冷静一点，我们都不希望彼此受到伤害，不是吗？”

奥斯丁嗤笑一声，他的表情越是和煦，给人的感觉却越是疯狂。

“彼此不受到伤害？哦，这真的是太好笑了。”奥斯丁轻拍着菲利克斯的脸颊，“你听听，菲利克斯，我们真的不会伤害彼此吗？别急着点头，我亲爱的兄弟，如果你还要继续假装，我并不介意射穿你的喉咙。而且，你不打算向我解释一下吗？”

菲利克斯努力露出无辜的模样，直到他听到奥斯丁说：“卡洛斯的那把枪，你是怎么交给他的？嗯？”

少年僵住了，门外的格蕾丝也是。

“是的，我知道了，菲利克斯，”奥斯丁贴近了少年的耳朵，“有关你的一切，有关我的一切。你想要杀死我，是不是？”

菲利克斯眼泪流得更凶了，喉咙里一直发出“呜呜”的声音，它是多么让人烦躁啊，烦躁得奥斯丁抽出了枪，在所有人反应过来前，一枪射穿了菲利克斯的小腿。

一声枪响伴着少年惊惧的哀嚎声，响彻了整个房间和房间外的走廊。

“哦，不，你在做什么！”格蕾丝不顾一切地往里冲，但随即，她就正面迎接了奥斯丁的枪口。

奥斯丁把冰冷的枪口对准了他的继母，面带诡异的笑意，享受一般听着菲利克斯抱着小腿在地毯上翻滚的声音。

“我是你的母亲！奥斯丁！你要犯下弑母的罪孽吗！”格蕾丝声嘶力竭地吼道，“把枪放下！”

奥斯丁歪着头：“你在害怕吗，格蕾丝夫人？这只是一把枪，和你交给卡洛斯，希望他杀死我的是一样的东西。我还以为，期待着我的死亡的你，是不会畏惧任何东西的。”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格蕾丝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撑起一个微笑，“你只是被人迷惑了，奥斯丁，一个地位卑微、下|贱无耻的仆人，他……”格蕾丝没再说下去，伴着又一声枪响，一颗子弹擦过了她的脸颊。

奥斯丁恢复了冷峻的模样：“你没有资格这么说他，格蕾丝。我不想听到任何污蔑他人格的话，尤其是你。”

奥斯丁的眼神告诉格蕾丝，他是真的会杀了她。

“奥斯丁大人！”管家霍特挡在了身体缓缓下滑的格蕾丝身前，他满头冷汗，眼神却坚定极了，“请您牢记梅菲斯特的荣誉，也请您记得，您是家族的荣耀。”

奥斯丁和霍特无声对视着，忽然，他嗤笑一声：“家族的荣耀？它能为我带来什么？继母和兄弟的谋杀？还是说，它能帮助我留下卡洛斯？”

“奥斯丁大人……”

奥斯丁收敛了笑意，转身，发泄一般再一次扣动了扳机。“砰——”“砰——”“砰——”

“不！奥斯丁大人！”

霍特想要阻拦已经来不及，随着子弹的接连射出，翻滚的菲利克斯脚边又留下了好几个冒烟的弹坑。

少年发出了一连串的尖叫——那声音能让人想到所有濒死的动物——最后一口气憋在胸口，他翻着白眼晕了过去。

随着菲利克斯一起失去意识的，还有老公爵夫人，或者说，在差点被子弹打中时，这位柔弱的女性就已经失去了意识。

最后一个弹壳在地毯上弹跳了一下，滚动着，最后归于寂静。

室内，奥斯丁无声地站立着。昏黄的灯光无法照亮他的身体，黑暗中，手握枪支的他简直像是来自地狱的魔鬼，随时随地都有舔舐鲜血的可能。

空气可怕地静默着。

“奥斯丁大人……”

是从霍特的语气中听出了关心的意味吗？冷漠的恶鬼放下枪，语调平静地说：“把他们关起来……放心吧，霍特，我没有疯。或者说，如果我真的疯了倒也不错，那样，他们就能早一点陪伴爸爸了。”

带着遗憾，也带着嘲讽，公爵踢了昏迷的兄弟一脚：“该隐想杀了我，而我，却不能杀死该隐。哈哈，伟大的仁慈的上帝，这真是不公平。”

昏迷的母子被带走了，上帝知道，隐约听到枪声的仆人们，在搬动菲利克斯和格蕾丝时，是怎样地胆战心惊、提心吊胆啊。

鲜血、枪伤、弹壳，默不作声只是盯着他们的公爵大人，这简直就是一场噩梦！

而等霍特处理好一切，表情冷酷地命令仆人们必须守口如瓶，否则会以偷窃的名义送往警察局后，那惶惑不安的气氛才强行压了下去。

此时，奥斯丁已经离开了菲利克斯的房间。

沉稳的脚步逐渐虚浮，冷漠的表情也逐渐变得空洞，等奥斯丁回过神来，他已经回到了囚禁卡洛斯的地方。不顾脚下的一片狼藉，奥斯丁苦笑一声，虚脱一样仰面摔倒在了沙发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的时间，奥斯丁终于听到了除他呼吸之外的声音。

奥斯丁没有动弹：“霍特？”

“是的，奥斯丁大人。”

“给菲利克斯找了医生吗？”奥斯丁问。

“是的。”

“止住血就好，其他的不用管，听凭上帝的意志吧。”奥斯丁冷漠地说。

霍特一时没有回答。

“觉得我疯了？还是觉得我过于残忍了？”奥斯丁笑了起来，“看看桌子上的信吧，那是卡洛斯留给我的。”

在提到卡洛斯的名字时，公爵大语气复杂极了，黑暗中，霍特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但他很快看到了卡洛斯留下的信，并借着附近的灯阅读起来。

这是一封很长的信，足有三页。很难想象，一个急着出逃的人，会留下这样的内容。

【亲爱的奥斯丁，在你看到这封信时，已经是我离开的时刻了。当然，我忠心地希望，自己已经离开。

我很抱歉，这一定会引起你的痛苦。但是，错误的命运必须得到纠正，错误的情感也理应得到制止。我亲爱的朋友，我重要的家人啊，上帝创造了你，是为了让你沐浴在幸福的光辉中，而不是为了让你在阴影中遭受苦难。我们的相逢是上帝最好的安排，我并不希望，这会成为你和我都感到懊悔的事。】

霍特看了沉默的奥斯丁一眼，带着异样的心情继续读下去。

【所以原谅我吧，奥斯丁，为了你和我的幸福，我不得不这么做。又或者说，奥斯丁，我从来都不值得你去爱。你看，我明知道这会让你心碎，明知道这会带给你巨大的痛苦，但我还是违背了我们的约定。我是一个自私的人，不是吗？奥斯丁，一个自私的人，不配得到你的爱。】

信件到这里沾染了许多墨水，再下一行，卡洛斯转化了话题。

【你是一个好人，奥斯丁，我不想再赘述你的美德，那是所有人有目共睹的事。但是，你的继母和兄弟却不是善良的人。虽然我是借助他们的帮助离开了你，但是，我希望你能知道，你的宽容不仅助长了我的自私和傲慢，也助长了他们的贪婪和无耻。我知道你依然爱着他们，但他们已经谋划着要夺去你的性命。

是的，他们给了我一把手枪，希望我能代替他们杀死你。我不想重复那些让你伤心的话——不过我想，你早已经有所准备。我只想你能知道，他们已经不再满足于嫉妒你的权能，而是满怀阴谋和诡计，以常人难以想象的恶毒计算着让你失去性命。你已经无法再退让了，我可怜的朋友。

我无权替你做出决定，奥斯丁，但是，我希望你能保护好自己……】

卡洛斯将一切告诉了奥斯丁，包括格蕾丝母子具体的计划，他准备离开的方式，他带走了什么，又以及，他希望奥斯丁接下去过的生活。是的，美好的，带着满满祝福的，充满光明与未来的生活。

来自格蕾丝母子的可怕计划已经让霍特感到震惊，而卡洛斯透露的他和奥斯丁的消息，则让管家再一次心头巨震。信的最后，卡洛斯这样写道：【在你获得阳光下的幸福时，或许就是我们再度重逢的时刻。祝你平安，我亲爱的朋友。】

管家先生久久说不出话来。

“看完了吗？”奥斯丁问道。

“是的，奥斯丁大人。”霍特合上了信。

“他就这样离开了……你认为他做得对吗，先生？”奥斯丁问。

霍特说不出话来。

但奥斯丁也不需要霍特的回答，自顾自地说：“我对他做了无法宽恕的事，霍特，那是很卑劣的，值得所有人唾弃的事。”

“奥斯丁大人……”

“但是你看，就算这样，他依旧原谅了我……哦，是的，他竟然没有责怪我……我宁愿他责怪我！仇恨我！而不是告诉我，哪怕被我伤害了尊严，他依旧会无条件地爱我！”奥斯丁激动地站了起来，眼神炯炯地看向管家，“这难道不是爱吗？这难道不能称之为爱吗？！所谓的血缘却计划着我的死亡，只有他，只有他……”

“奥斯丁大人！”见奥斯丁激动得喘不上气，霍特快步扶住了庄园的主人，“您需要休息。”

从白天到黑夜，连番的刺激下，奥斯丁早已经摇摇欲坠。

但奥斯丁抓住了霍特的胳膊，一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着泪光：“霍特，我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