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六点,时非命醒过来,闭着眼摸肚子。
一道横着的缝线,一道竖着的缝线,在他肚皮上组个十字。
他用力往下摁,肚子里发出干草摩擦声。
他被秸秆重新填满了。
这事儿实在令人疑惑,按理说人没了心肝脾肺肾大概率会死。
他已经死了?
时非命往床头摸,摸到手机,开启还有20%的电。
他从枕头底下掏出充电线插上,坐起来浏览信息。
昨天晚上跟他发消息的人,今天早上才回他,说原来敲门的是送外卖的。
嗨!虚惊一场。
又问。
“大师,您看那鬼还跟着我吗?”
时非命想明白了,这人在拿他寻开心。
他捻着肚脐里冒出的两根线头,拉扯时有肠子绞痛的感觉。
好笑吗?开心吗?
时非命倒扣手机,闭眼,仰头靠坐在墙上。
他脑子有点乱,人被碾成两半还能活吗?
屋里没开灯,铁皮屋非常昏暗,并且闷热,但是时非命没出一点汗,他听到外界鸟叫和树叶晃动的声音,也听到沉重的脚步踏在水泥地面。
这是姓黄的老太太来给他送饭了。
黄老太太吃斋念佛半辈子,别人抽她嘴巴子,都要笑着问你手疼不疼的人物。
只有她会在时非命被拴起来后给他送饭,一点儿不介意时非命之前想拿刀砍她。
每回黄老太太来,都要问他今天好点了没,时非命每回都不答话。
因为他一看到黄老太太的脸,都要想起来刚进入这个村子时,所有人的面孔都被针线缝起来的惨状。
揪住人脸皮往上插针的鬼,正是穿寿衣的黄老太。
他去偷了把刀,正要往鬼的头上砍,鬼忽然大叫一声,一脑袋栽倒在地。
全村人听到大吼,都围过来对他拳打脚踢。
“作孽啊!”黄老太捂着流血的头,抹着泪往他脚脖子上栓镣铐。
时非命小心觊着黄老太的脸色,认出来这确实是个活人,便像做错事的小孩一样抠着床单不说话了。
但他每回看到村里人,还是要打黄老太。
独独看到黄老太本人时,他却没有什么出格动作。
脚步声越来越近。
时非命的手指顺着竖着的缝线划来划去,这条缝线意味着什么呢?
他仔细听着那脚步声,跟往常一模一样。
假如黄老太跟往常一样,为什么能把死人救活呢?
门锁被打开,外面的人站住了,没急着推门进来。
往常,黄老太会直接推门而入,再问一句:“小娃,不开灯做啥嘞?”
太安静了,老年人沉重的喘息和气管拉风箱的声音都停止了,时非命听了再听,啪得把灯打开。
门口站的老年人身穿寿衣,青白着脸,目光虚虚的盯着时非命的方向。
她手里提着铝桶饭盒,确实是来送饭的。
俩人对视片刻,时非命试着拿起床头的空饭盒递出。
黄老太开始走动了,直挺挺地从门口跨进来,站在时非命床边,居高临下地跟他交换了饭盒。
然后用低沉嘶哑的嗓音说。
“今天有好菜,你多吃点儿。”
时非命紧紧注意着她的动作,手里缓慢的打开饭盒,香味溢出来,低头一看,里面果然是好菜,一根完整的猪肘子,以及半盒纸灰。
猪肘子埋在纸灰里,油亮的表皮裹满灰烬。
时非命被肉香吸引了,咽了咽口水。
黄老太平常吃斋,难得有这么香的肉菜。
他抬头望向黄老太,老年人僵硬的脸皮往上提了提,依稀有几分往常的慈爱,不多,有点像皮笑肉不笑。
时非命捉起筷子,拨净纸灰,大口吃了起来。
他还以为送来的是他自己的内脏呢,还好只是根猪肘子。
时非命打着饱嗝,目送黄老太收拾起俩饭盒,正要锁上门回去。
他有个问题从黄老太进门时就想问,眼看她收拾起俩饭盒要走了,才开口道。
“你是死了吗?今天是你的葬礼吧。”
两个饭盒啪地落地。
黄老太的身子没动,唯独脑袋扭过来瞪着他。
青白僵硬的脸皮扭曲,双眼后翻,眉心皱成一团,表情凶狠至极。
这副模样,跟之前,往人脸皮上插针的鬼全对上了。
时非命从脑子里挥散老太太鬼凶狠杀人的情景,寒意止不住的透进心魄,直感觉这回要完。
其实也可能早完了。
他胡乱想着,警惕地从床上站起来退至墙边,手里抓着秤砣。
谁怕谁?
稍一错眼,站在原地的鬼老太居然消失不见了。
他左右看看,房间保持原来的陈设,饭盒跌落在地,一切跟原来毫无...
窒息感突兀传来,脑袋充血的满涨几乎是瞬息而至。
脖子被扼住的感觉不是作伪,可他面前却空无一物。
时非命一手掰着脖子上看不见的手,一边拿秤砣duang duang地往前砸,砸空了几次终于发出金石撞击声。
中了!
死老东西撒手!
面前掐人的鬼影渐渐显出身形,从双手和头开始,低矮枯瘦的老太太双眼怒睁,满是恶意地看着他。
既没往日抹泪的慈爱,也没刚才给他送饭的寂静。
这双眼冷酷而残忍,没有丝毫人类的温度。
时非命被老太太枯瘦的手掐着脖子抵在铁皮墙上,原本两手合握的脖子被攥得只有茶杯粗细,任由时非命怎么挣扎也挣不开。
手硬得好像箍住他脖子的是钢筋,脑袋比特么石头还要硬。
这绝对非人的力量,将时非命掐着脖子缓慢地提起来。
时非命翻着白眼,双脚离开床面,极端的窒息中,用最后的力量狠狠踹向鬼老太。
啪啪两声。
他的腿骨和颈骨同时断裂。
接着他的脑袋像挤面团一样从脖子上滑下来。
头掉落地上,滚了几圈滚进床底,时非命双眼无神大睁,陷入黑暗前最后的画面是昏暗蛛网和灰尘的角落。
上方的床面,一副无头的身体无力横亘,腔子里没流一滴血,几簇干草插破他的气管喉管伸出来。
屋内,鬼老太的身影消失,只留下时非命陈尸于地。
***
午夜时分,白炽灯发出昏黄的光芒,照在底下的无头尸身上。
它的手指忽然动了动,在床上摸索起来。
摸索好一会儿,找到手机之后,四肢并用着从床上攀爬到地面,再朝着床底的方向摁亮开关键,微弱的光照亮床底。
也照亮静静安放在地面的头颅。
时非命终于能够视物了,他看到自己的身体到处攀爬摸索,有点像市场上切掉脑袋的整羊。
他耐心地等待着自己的身体调整方位,最终摸索到他的位置,把他从床底勾出来。
时非命抱着自己的头,走出铁皮屋。
外面月明星稀,凉爽的风驱散闷在床底的燥热。
他左右寻找,从墓地边角堆放的建材废料里挑出根长度合适的钢筋,代替竹竿插进自己的脊椎骨,再把脑袋固定到钢筋上。
除了不能上下点头,跟常人无异。
我去哪个作者啊居然写这么好!我要给她收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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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2章 你不是似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