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桑人看着班双,脸上没有他一贯的戏谑表情。他叹口气,出声安抚班双:
“你要我做的事,我一定会做好的。”
露出笑容,班双又去煮茶,他一边舀起一些茶叶,一边淡淡讲:
“桑人,方才你说的话,希望你不会忘记。”
我不会忘记的。
走到班双身后,陈桑人抬手帮他重新紧了紧那条缎带,从他肩头望过去,煮沸的水浮起一片白气,两个人暂时无话,只安静的等水稍凉泡茶。
不过多会茶泡好,班双叫陈桑人一起去外面边乘凉边喝。二人坐定,班双望着树荫道:
“桑人,今夜就留下来吧。你也好久没回来住了。”
本打算自己想办法赖下来,没想到却是班双先开了口,陈桑人心中一喜,吹一吹茶汤,慢条斯理地答他:
“那么,我考虑下。”
班双瞟他一眼,忍住笑,也不去戳穿他脸上那控制不住的笑意。
今夜桑人留在这里,小桐庄就只有两个人,燕九应该会方便许多。
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一股清香入喉,班双眯起细长的双眼,轻轻点头。
是夜。
阿盛同庄来吃完了夜饭,说好一起到庄来屋里看他做植物标本,阿盛来打下手。因为没人,也就没有点二楼的灯。小桐庄这时只有芬素婆婆屋外的小灯同庄来屋里的灯亮着。
二人已经做好了一个明天要放到芬素婆婆墓前的小小标本,阿盛帮庄来把已经干了的叶片们小心一枚一枚放好,他揉揉脖子,准备问庄来接下来做哪些,一抬头却看到庄来沉着脸把身子往门口倾,在听着什么。
“怎么了?”
“……”
庄来做了个嘘的动作,阿盛点点头,同庄来一起轻轻起身,往门边挪去。两个人先是把耳朵贴在门上,但却听不到任何声音。
晓得庄来不会无故如此,阿盛明白他一定是听到了什么。
又想起小桐庄现在只有庄来和自己,虽然有些怕鬼,可自己是哥哥,而且芬素婆婆也会保佑自己,考虑到这些,阿盛便有底气了许多,小声同庄来讲:
“我、我出去看看。”
刚要开门,手腕却被庄来紧紧抓住。阿盛回头,庄来看着他,张开嘴唇:
“别去。”
听到庄来声音的一瞬间,阿盛愣在原地。
他一直以为庄来是不会说话的,于是就冒出很多问题想要问他,可现在好像不是很好的时候,阿盛努力平稳呼吸,点点头。
庄来望着他又讲:
“万一……我们只有两个人。”
小桐庄附近一向不会有什么人来,他刚才却感觉到似乎有人进到沈怀风的屋子里了。可他不能十成十地肯定,而且在不晓得对方是谁意图如何的情况下,就这样贸然出去太危险。
阿盛示意自己力气很大,庄来还是摇头。他又听了听,然后招呼阿盛同他一起到屋里另一头的窗边。
这一边,沈怀风的屋子里,燕九戴着面具站在沈怀风的书房中,手中举着一短截蜡,开始借着烛光四处查看。
桌上摆着一些手稿,燕九一一翻看过,见里面夹了一张写着“合秽”二字的纸,其他便是一些沈门镇的资料。
他又往书架那边一层一层看去,都无什么特别。待看到福子匣时,燕九在书架前停留了片刻,然后伸手取过匣子,放到桌上,抬手在背后摸了摸,推开木片。但什么也没有发现。
将福子匣归位,燕九继续寻找了一会,觉得不会再有收获,于是准备熄灭蜡烛离开。
这时他借着光看到桌面上有一根头发,燕九一愣,伏下身凑近了些,用手指捻起头发。
很是肯定刚才桌子上是没有这个的,于是燕九往福子匣那里看去,在面具下发出一声轻笑。
他重又拿过福子匣,把这一根头发夹入背面的木片缝隙中——这是查看自己的物件有没有被动过的惯用伎俩。一切归好位之后,为了避免留下蜡烛烧过后的味道,燕九用一个铜盖把烛火盖灭,放入怀里,翻窗离去。
庄来的屋子在朱清哲的隔壁,离沈怀风的还有些远,因此无法看得真切。但他同阿盛二人都看到沈怀风窗外的树尖摇摆晃动了一阵——明明此刻并没有风。
“庄来,会不会是鸟啊?”
之后也没有看见别的什么,阿盛于是问庄来。庄来想了一想,说:
“我们,先过去,看看。”
阿盛点点头,转身要往门边走,没走几步忽然想起,一个猛回头:
“对了庄来!你原来能说话的?”
被他忽然抬高的音量弄得在原地停住,庄来点点头。阿盛走到他面前问:
“那平时你怎么不说话?”
“……麻烦。”
“这样啊。”
阿盛点点头。
庄来看着他好像很容易接受了这个理由,想了想问:
“阿盛,想,和我说话吗?”
小心地点头,阿盛又说:
“庄来的声音很好听。”
听到这一句,庄来抬眸看着阿盛,露出一个笑来:
“那我在阿盛面前,说话。”
“好!”
那样就能听庄来讲许多有趣的事情了,山里的虫啊,哪里的野菜最多啊,还有他去过的许多山啊……阿盛忍不住要笑,又想起刚才的事,忙说:
“我们去五三爷爷房里罢,走。”
二人于是开了门。见阿盛似乎有些害怕,庄来去打开了二楼走廊的灯,见周围没有什么动静,这才一起走到沈怀风房门口,阿盛先敲了敲门,才打开房门。
进去之后开了灯,他俩四处看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异常。阿盛明显松了一口气,庄来见他这个样子,便说:
“好像,是我弄错了。”
“可能,真的是鸟哩。”
阿盛此时的心情放松了许多,因此表情也活泼起来。庄来笑了一笑,又讲:
“那我们回,去吧。”
庄来让阿盛先在门外等着,他去关灯。
灯灭时,庄来背对着阿盛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于是确认了——这个房间,隐隐有一丝不属于这附近山林的味道。
刚才,确实有个人在这间屋子里。
“庄来,好了吗?”
听到阿盛开心起来的声音,庄来换上笑转身带上门,轻声道: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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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云贤山有些凉意,班双为陈桑人准备好了被褥,又婉拒了他要自己讲一个故事再走的要求,回到自己房中。不久,窗外传来一串轻轻的燕鸣,班双坐在床边道:
“进来。”
燕九不一会出现在房中,他看着班双,见对方抬手微微点了头,于是上前为他脱下外衣,边沉声开始用一种奇怪的语言同班双说话。
他一边讲一边为班双换好衣服,又仔细梳起那一头白发。
班双眉头微皱:
“你是说,朱清哲的房里,有怀风的画像?”
燕九停了停,又补充了一句。班双扬起眉,抬手按一按太阳穴,道:
“这留过洋回来的,行事做派到底是不一样。”
又听完有关沈怀风房里的信息,班双点点头,闭上眼道:
“晓得了,我累了。”
将班双抱起,燕九把他轻轻放到床上靠里的地方,这才退出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