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光速比声速快”是定理,但在某些时候也会让人不认可。
比如昨天没来得及关闭的闹钟,先于阳光把陈与叫醒时。
陈与狠狠踢了被一脚,够来床头柜上的手机。
他关上闹钟,顺手把手机调成静音。刚想把这讨厌的东西甩回去,就看见一条消息弹出来。
【郁烽和:醒了吗?还不舒服的话我这有解酒药。】
机器哥果然够机器——他封的。
【陈与:不用郁哥,我没事,再睡会就行。】
等等?
昨晚的记忆快速挤进大脑,陈与想从此刻起永远离开人间。
也许出家是个好选择。
他是有病吗?演戏演疯了?
程清还没叫上哥呢他叫上了?
手忙脚乱地把手机藏进被里。陈与觉得不够,又压上个枕头。
人家为啥要来演戏跟他陈与有什么关系,人家笑不笑、怎么笑,跟他有什么关系,人家喜欢男生还是女生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消息提示音又响起来,估计是一顿折腾不小心把静音碰没了。
他们终究要再见面的。陈与心里建设一番,逼自己睁开眼睛。
【郁烽和:怎么不叫哥了?】
【郁烽和:你喝酒不会断片吧?】
酒店隔音不错,但陈与不想赌。他把到嘴边的一声大叫换成一行字。
【陈与:我说断片了你信吗?】
那边回复得很快。
【郁烽和:那我说我忘了你信吗?】
很好,很好。
【陈与:哥,咱俩都忘了成吗?】
【郁烽和:行吧,那你再睡会。】
陈与把手机彻底扔到一边,整个人缩进被里。最好睡一觉真的能失忆。
虽然心里藏着事,但陈与确实睡着了,甚至做起梦。梦里有油墨的味道,是厚厚摞在一起的卷子。
他学习不错。他本以为自己会按部就班地考入理想的大学,如果能更进一步,就应该像他父母那样,去某所高校当老师。
可他没有。
幸好父母并没说什么,只告诉他开心就好。
他现在确实开心,如果这部戏能证明。
也许不能。
室外依旧热得发红,室内戏却可以缩进空调房。
台词已经不再重要,陈与站在镜子前,看自己的四肢分属于五个人。
多出来的主人是他自己——一个笨死人的大王八。
陈与觉得他之前为了角色而准备的速成版舞蹈,简直让人移不开眼睛。
辣得。
他呼出口气。
因为第一集的舞蹈是片段拼接而成,他觉得自己还能对付一下。可现在......
何止这个人也是真有病,为了追人脸都不要了。舞蹈这东西没那个天赋你怎么学,你要真喜欢跳舞倒也没事,关键你嚯嚯程清干嘛?
嚯嚯我干嘛!
陈与蹲在角落,看成时附和着指导老师给自己上课。
在魅力四射又柔情似水的动作里,一丝猥琐从陈与身上悄然顺到脑子里。
“哥!你有空吗?”
郁烽和正在一旁帮徐沐一起捡他因为没注意塑料扣裂开,而散得满天飞的台词纸,闻声转过身。
“没事我来,”向忱知走过来,“你过去吧。”
郁烽和点头。
“怎么了?”他走到陈与旁边蹲下身。
“我觉得呢,你应该跟我一起学。”陈与一脸真诚。
“虽然剧情不要求何止也得会跳,但是,”陈与也有点说不下去,“但是呢,你还是得学。你就是何止......”
算了。这理由牵强得让人害怕。
原来是为这。
郁烽和笑笑:“我不用学。我会一点,起码对何止来说足够了。”
“啊?你这也会?”
“总裁必备,我哥也会。”
“啊?”陈与惊了,“真的假的。”
“逗你的。”郁烽和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并不存在的灰:“不过我确实会一点,小时候......不懂事。”
陈与也站起来,“你是真机器。”他阴阳怪气地抱拳:“但求赐教。”
“确实有两招,零基础专用的邪门法子。”郁烽和拍拍陈与的肩膀:“让我加班要付工资的。”
“切。”陈与拍回去。他和郁烽和差不多高,只是因为骨架稍小,显得瘦了些。
“不敢和少爷谈钱。再说,你说的不用感谢你。”
“......”
带着安心,陈与抬头挺胸地走向成时。
郁烽和敢这么说,一定有些把握在。他不用再担心舞戏了。
正值盛夏,天黑得晚,收工时还亮着。
“撸串不?”陈与凑到郁烽和旁边:“我请客。”
“我——”郁烽和想拒绝,却又在看到陈与满是期待的眼神时迟疑了一瞬。
“走吧,就咱俩,快点吃一口,回来你教我跳舞。走吧走吧。”陈与直接扯住郁烽和的胳膊,向外走去。
直到肉串摆上桌,陈与才意识到一个问题。
“等会儿,”陈与表情有些复杂:“哥,你们总裁——”看见郁烽和又开始皱眉,他改口道:“行行,你们少爷不会不喜欢吃这些吧,不太......健康?”
“哪有那么多说道。”郁烽和拿起一根签子,“我以前经常吃,还配点白酒呢。”
“那就好那就好。”陈与松口气,“这家店我们家常来,我妈喜欢吃。”
“你怎么会想当演员的。”
话题转换得有点快,陈与愣了下才回道:“怎么想起问这个。”
“没什么,随口一问。”郁烽和吃了一口:“很好吃。”
“你父母都是教授,我以为他们不会支持你做演员呢。”
“他们不太在意这些,我喜欢嘛。嘶——”今天的串似乎辣椒撒多了,陈与觉得舌头都有点失控。
“给。”
是一瓶冰可乐。
“明天还有戏,别喝酒了。”
“嗯。谢谢。”
“你会成为优秀的演员。”郁烽和拿起根串,抖抖辣椒,递给陈与。
“我以前连想象都不敢想。现在倒好,连幻想都敢了。”陈与擦擦嘴,继续问道:“那你呢?你家不是更不应该支持吗?”
明明没喝酒。
陈与想给上一秒的自己一拳,他怎么就又问上了?
他们这些富豪家里,兄弟阋墙、家族争斗的......陈与脑子里已经排了一出大戏。他往人家伤口上撒盐干嘛?
陈与小心翼翼地咽了咽口水,想着怎么才能挽救一下。
“他们更不在意这些。”
郁烽和似乎没生气。陈与抬头:“家大业大的,是太忙了吧?”
“是。”郁烽和习惯性想勾起弧度的唇角突然停在半路。
陈与连签子都放下了,脸上的好奇差点掉进桌上的小锅里。
“没有你想得那么乱七八糟。”郁烽和顿了顿:“我就不能是好奇?或者曲线救国,等咱们爆火了好给我家企业做宣传。”
郁烽和垂下眼皮,吹了吹手里早已凉透的肉串。
“你不想说的话,就不要说。”
郁烽和一愣。
“你说过,我们必须是最亲密的朋友,起码看起来要是。”
“所以,你也不用小心翼翼。不用下意识寻找最优的答复。”
“只需要按你想的去说、去做。”
陈与放轻了声音,却很坚定。
“你得相信我和你一样,我也会接住你。”
小锅咕嘟咕嘟冒着泡,一块豆腐在汤里若隐若现地起伏着。
郁烽和觉得自己弄丢了什么,在那个烤串店。不过不重要,如果丢的东西属于自己,一定还会出现。
不过早晚而已。
他们快速吃完饭,刚回酒店没一会儿,陈与就一脸殷勤地敲响了郁烽和的房门。
郁烽和本以为陈与上午的所谓“求教”是来解脱他们间的尴尬;虽然据陈与的形容,他跳舞好比一个四脚朝天的大王八在冰面上打转——但郁烽和是没想到,陈与竟然没夸张。
“你是,嗯......”郁烽和少见地词穷了。
他原本坚信他那几招会有用,毕竟自己当年也是从零开始。并且由于没有童子功,还摸索出不少邪门点子。
但陈与这个情况......明明身材比例极好,胸肌腹肌齐全,怎么就腰不是腰、腿不是腿的呢?
郁烽和半靠在里间的小吧台旁,看陈与好似要英勇就义的身躯勤奋地扭动。
他甚至不敢称之为跳舞。
眼睁睁看着郁烽和的表情从玩味到不解,再从不解到蹙眉,最后定格成叹气。陈与停了动作,小心地问道:“还......有救吗?”
郁烽和不想打击他,留了最后一点余地:“再试试吧,从第一个八拍一点点改。”
“我就知道你肯定有办法!”陈与美滋滋地乐起来。
郁烽和一顿。
他没再等:“开始吧,从头来。”
陈与点头,依言又开始扭动。
“停,这。”郁烽和走过去,从后面抓住陈与的右臂轻轻一甩:“这个胳膊打出去,是核心发力。再试一次。”
“还有这。”郁烽和的双手从陈与腋下向前探上去,反扣住他的双肩。
“这打开,你就想着所有动作都要核心发力。跟健身一样的。”
陈与有些僵硬。
在郁烽和双手探上来,几乎半包住他的一瞬。
他想推开,但又不算太急迫。
不远处是那个熟悉的小沙发,他曾坐在那主动贴上郁烽和的耳侧。
“你怎么了?”郁烽和松开手,“怎么出汗了?”空调才二十一度。
“没事,我......跳舞跳的,一会就好了。”
“嗯。”郁烽和没再问。
像是为了打破某种凝滞的空气,他只是走回吧台调整了一下小香薰的位置。
“我都记住了。我觉得很有效果。”
其实没有。陈与觉得自己满脑子都是鹰爪兰的甜味,只是今天他又闻到了一些温暖的味道,可能是郁烽和又加了什么香进去。
“那......我先走了,我回去再按你说的练练。”
“嗯。别练太晚,明天戏很早。”
“我知道,晚安。”
“晚安。”郁烽和笑笑,目送陈与离开。
他也打算休息。
只是在洗手池边洗漱时,对上了镜子里的自己——独处时从不出现的、没有目的的笑。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