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孩,出色的女孩,家世凄苦的女孩。她的一生,该是怎样一出生,就望见未来的颠沛流离……
“茉蕾特那个贱女人——!!居然、居然敢杀掉我!!呵呵——卑贱如她,也没料到现今这种状况啊——!萨罗斯家族传承的神秘通路,让普通人与我们神选者分开的天赐!!”
顿涅尔刻印在巨石上的脸青灰丑陋,巨大狰狞的眼一片灰蒙,一根根具现化的人类经络蔓延在那张脸周围。
他盯着塞默湖,也盯着那团黑泥,用气音呵呵笑着。不知是在痛苦喘息,还是在幸灾乐祸。
“而你,兄长,已看不出曾为人类的样貌了。”
顿涅尔看见那枚被完好带到两百年后今天的洋甘菊胸针,傲慢又讽刺地对黑泥怪说:“你甚至不敢在她还活着时去看她一眼,却被等待的执念变成不人不鬼的样子?”
“呵!可笑!”
黑泥怪,也是黑色史莱姆怪,一团黏糊糊湖底淤泥捏合而成的怪物。
由某人执念牵引,以生前天赋为基。在死了的两百年后,控制不住两百年等待的无望,彻底丧失人的灵知。
它听不懂那块石头在说什么,但它能感受到那股熟悉的气息。与此前那个人类对它释放的熟悉不同,是它朝思暮想,却又不敢接近的。
一出现就被集火,不由分说便被一通针对的厌离,对这副场景实在无感。
此前还以为这怪是故事中的女主角,特意占卜了塞默的声音和气息来迷惑它。不曾想,原是赌错了。
但赌错就赌错,他们这副无视他对视的样子……有没有尊重他的存在啊?!
“厌离!厌离——!你别呆站着了!”阿满那个气啊,抓起地上一团雪精准向他丢去。
啪,气愤脸蛋憋屈收回。趁这两兄弟叙旧时机,厌离赶紧脱战。
现在有嘲讽力更强的“盾”出现了。
黑泥怪没管那个人类的去向,它现在有更关注的存在。
“塞默塞默塞默……会等你的……”
“舞、舞、舞……”
黑泥怪没有实际的口腔发声器官,这两句柔和近似女孩声音的腔调,是它这两百年里尚还记得的最后两句。
“哈哈哈——,哎呦,哈哈哈……”顿涅尔快要笑得喘不过气了。
不过,他现在也不用喘气。
巨石身体滚来滚去,被村民踩实的雪地又被他压得下陷几分,凝成了坚冰。
“没想到、没想到你居然是这等痴情人?当年还以为你是想逃脱父亲的掌控来着,没想到是认真的?哎呀~可你的认真好假哦~”
已经不是人的顿涅尔道德底线进一步拉低。
或者说,经历萨罗斯市在自己手上丢弃,身中不致命数刀,被押解在民众面前砍下头颅的他,心灵已算不上人类。
极尽嘲讽。
对被茉蕾特亲自提着带回来,亲手掩埋在那块巨石下的顿涅尔脑袋来说,重见天日的今天,一切都美好得让人不敢置信。
那个女人寂寞死去;塞默失去灵知,无意识迫害茉蕾特村里人;自己在既定来客的“帮助”下成功脱困。
那种只能眼睁睁看着,无法怒骂,无法反抗的过去,将要在今天结束。
“塞默,那个女人想要权势。可你跟父亲相似,同样吝啬于给予。你甚至想让她抛下父母亲人跟你私奔?如星如月,这个描述,你不配。”
嘲讽完茫然的黑泥怪,巨石怪顿涅尔滚动转动方向。那双阴翳的青灰瞳孔盯住了贝雷,“至于你们……见证一切不堪,那就不堪离去。这是吾的恩赐。”
顿涅尔庞大沉重的巨石身躯蹦起,像颗轻灵的小球,重重落下。
咚——
耳膜轰鸣,头晕眼花,防护阵抵挡不了,咔嚓咔嚓出现金色裂缝。
本还暗暗嘲笑顿涅尔两百年后变话痨的清醒三人面色立变,阿满更是又一口老血噗呲喷出。贝雷抱着脑袋痛苦在地上打滚。厌离攥着合金弓,手背青筋崩现。
咚——
又一声,贝雷口吐鲜血晕死过去。神秘通路支持的良好体质,阿满半死不昏,厌离头疼欲裂。
林不予昏得很安然,没半点动静。
与人类这方反应剧烈不同,黑泥怪身处塞默湖。湖水随顿涅尔跳动不断波荡,摇晃水波愈来愈高,渐有波涛将要再次成型。
湖水冲刷着黑泥怪,它身上的泥团不断溶解,一部分回归大湖。但比之阿满两人吐血的速度太慢,在等不消两分钟,大概团灭推塔就要来临。
满心苦涩,疯狂祈祷援助快来的阿满苦瓜脸想:
最糟的情况是把抓住的唯一一丝神念祭出,换他们一线生机,赌她生存概率。
但不到最后必死关头,她是不会选择损己利人的!
满心期待之下,嗡嗡尖锐轰鸣声不知是顺从人心出现的幻听,还是真从外面传来了他们期待的现世之声。
总之,这股跑车的响动让人十分怀念。
表情一下狰狞,一下期待的阿满脑中的弦紧然一绷,突然想起这里是那里。
威特市周边六十公里处,身处白桦树林雪原中的塞默湖。只有雪水泥泞的道路,没有适合跑车飙飞的跑道……
脑中杂念不过瞬息,嗡鸣直贴耳边奔来。就像在人太阳穴附近飙车,近得如针直刺耳膜。
“honey~有没有想我啊~”
玫瑰公爵特伦薇,单手在白桦林立的雪原开着红色超跑。一头灿金长发是秋日熟透的麦穗,散发浓浓馥郁生机。
“有——!!”阿满拉着厌离声嘶力竭回答。
对于使她免受破产危机的金钱、啊不,金发小姐姐,阿满的态度奉承又不至于谄媚。
难得抢出时间摆脱公文的特伦薇很满意,红色超跑不停歇,直往巨石和黑泥怪撞去。
副驾的阿列谢面色如常,默默在心里记下他们两人此时举动。回头,小姐大概会让他亲自把嘉奖送到他们手上。
速度的激情,冰冷的疾风,它们甩带起她一头金发。
本不该是作为公爵和市长的特伦薇亲自出马,无奈从安那里捞到的三个小新人能力比之同阶的太强。
搞得她这个不怀好意去玉京市把人捞过来当棋子用的,心里多少有点过不去。
当然~也有他们三的后续任务处理都要经由她手,让她这段时间的工作量无限拉大的原因。
她真的、真的,很需要外出放风啊!
特伦薇的红色超跑是专门定制的,在威特市这个地方,她有钱也有人。
所以,一辆科学与神秘学加持的子弹红蔷薇型号超跑,怎么能被这小小雪原束缚住呢?
作为萨罗斯家族最后一任公爵,顿涅尔是被威特家族的先祖亲自督促着砍下头颅的。
还没看清来人,那股从脊背生起的怨恨先一步认出来者,“……布鲁克·威特——!!”
特伦薇没这等闲心跟这人闲谈过去,至于那位家谱上仅有名字的先祖?呵,她更没兴趣交谈了。
玫红气罩出现在车头,两秒,她便带着她衷心的管家当了一次法外狂徒。
不得不说,红蔷薇型号的超跑果然适合撞东西啊!比如垃圾、石头、和撒比泥水。
顿涅尔被撞得一个踉跄,还不等反应,他便被超跑推着撞向了湖水里的塞默。
嗡嗡超足马力,一被气罩撞上便无法摆脱,石头跟泥水兄弟俩全被创进了湖水里。
咕噜咕噜,深蓝近黑的湖水剧变玫红,拖拽着它们向下。
数不清的红色荆棘在湖水里蔓延,无论水上水下,不断开出艳红的花。
特伦薇呵呵笑着,注视失去人身的扭曲之物回到自己该去之地。
她说:“向日葵不该为洋甘菊自卑,她自身,合该是最耀眼的太阳。”
荆棘玫瑰开得绚烂,绞杀动作优雅从容。湖面甚至没有涌起一丝波澜。那让阿满他们束手无策的黑泥怪和巨石怪,早早陷入了永眠。
……或许也不是永眠,以这位公爵小姐的态度来看,大概是在地狱畅游?
安危得以保证,钱财毫无两空。阿满白眼一翻,疲惫伤痛齐涌。
扑通两声,仅有的两个清醒人保持不住神智,给大驾光临的玫瑰公爵大人行了一个恭敬至极的五体投地礼。
把超跑开回湖边,在他们之前停下。
特伦薇下车,走到阿满碎成蛛网但仍旧强撑的防护阵前。屈指一弹,哗啦,碎得彻底。
荆棘从湖水里捞出了那枚洋甘菊胸针,特伦薇看也不看,随手一挥,也碎掉了。
红玫瑰的花瓣落满整个湖泊。周边,有些在雪地里伸展枝桠的玫瑰还在绽放花骨朵儿。
随着洋甘菊胸针的碎裂,残存在塞默湖的能量彻底得到抒发。
瞬间,这片湖泊春回花开。数不清的向日葵和洋甘菊与玫瑰争夺养分,疯狂生长。
幽蓝湖水变绿,湖面生长藻类,湖里繁衍游鱼。时不时跳脱出来的落水声里,一抹幽白背影背对着他们抚弄水波。
天光总算大亮,有阳光从地平线上窜来。一照,背影消失。
特伦薇和阿列谢看着,不发一言,直到塞默湖的春日再来。
转身,指挥荆棘卷起地上四人,甩给匆匆赶来的调查员小队。特伦薇对阿列谢说:“这湖的名字不好,我要改掉。”
阿列谢微微鞠躬,叹息问:“那么小姐,改成什么为好?”
“嗯……茉蕾特湖?灿烂向日葵,总该配得起日出之湖。”
特伦薇离开了,阿列谢留下处理后续。他目送小姐开着红蔷薇号远走,侧头,阳光刚好洒满整个湖面。
“晚安,小姐,祝您有个美好睡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