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相关的设施,抬眼总是一片白。
对这套流程很熟悉的林不予睁眼,白花花的吊顶配着白花花的灯,刺得她眼睛痛。
“醒了?”耳旁毫不突兀的咬苹果咔嚓声停下,阿满探头打量她的神情,“还记得清醒前的事吗?”
躺在病床上,林不予感觉浑身不得劲。腰酸背痛,一点儿也不像个能去西部联邦影视客串超人的神秘界人士。
在阿满目光灼灼下爬起身,伸胳膊揉腰的,她回答:“不记得。”
阿满绽出一个微笑,咬了口手中苹果,说:“那么恭喜你~中大奖啦~”
“什么?”林不予茫然眨眼,伸手掏过床头果篮里唯剩的一个苹果,擦了擦。
正打算咬呢,阿满一脸神鬼莫测,语出惊人地说:“你有了!”
“咳、噗!咳咳咳……你、你说什么呢?!”
刚伤及苹果一点表皮的林不予呛咳着,眼神不善瞪向阿满,“你最好说清楚!不然……”
威胁话尾若隐若现,未尽之言最好脑补。
“心肝也黑了啊~”阿满摇头晃脑,几口啃完手中苹果。在林不予耐心将要耗尽之时,擦擦嘴,说:“我的意思是,你好像精神分裂了欸~”
‘解释!’满眼写着这个加粗放大的词,林不予心里憋着一股气,等待合适时机爆炸。
刚醒就被阿满一通言语捉弄,要说不生气,那她还是人吗?!看现状,他们已经脱离危险了。
那么,她陪这家伙玩玩,消消她破财的伤心,这是她总结的寻梦小筑和平之道。
就算这家伙向来一张嘴就胡咧咧,把自己日常神棍身份发挥得淋漓尽致……
努力劝解自己理智,林不予等待着阿满的解释。
“就是,新手任务时不是出现过嘛~当时以为你是失去神智,能力失控。但这次我和厌离,还有那个长发叫贝雷的卡其坎小伙儿可都看见了。你丫失去神智后,一条蛇顶号了。”
“喏。”阿满掏出自己的水晶球,三百六十五度无死角地向不肯接受现实的林不予展示林小蛇的丰饶身姿。
那睥睨蛇眼,说那时的林不予没有神智,谁都不信。
可林不予自身又确实没有这段记忆。
排除这件事是真的,最有可能的结果是阿满在糊弄她。毕竟这家伙自来不清白,厌离那近墨者黑的家伙更是不能信。至于贝雷……呵,看起来就是好威胁的小软蛋一个!
不愿接受这等清醒“大礼”的林不予呵笑,眼珠子斜睨床旁的阿满,“你确定你不是在骗我?”
再问一遍,到时候就好发作了。
“不是哦~”阿满笑吟吟回答,半点不虚。
林不予眉头皱了起来,就算阿满如此肯定,她也很难相信自己精神分裂了,还分裂的是一条蛇!
暂时不想跟阿满这个庸医讨论精神问题,她先开口问了茉蕾特村事件处理的结果。顺带的,还想让阿满讲讲前因。
古里古怪的跳舞到底意味着什么?那个一直未曾露面的女孩又是什么情况?
“这件事的话,让我们从两百年前讲起吧~”
两百年前,威特市还不叫这个名。它当时被称为萨罗斯市,是周边难得繁华的大城市。
统治这里的,是一家同样跟城市同名的家族。
萨罗斯家族自幼奉行长子继承制,两百年前,这个家族的长子也确实名声优秀到值得托付。
可权力嘛,总会腐蚀人心。
记载自出生起就非常宠爱长子的当时萨罗斯家主,可能是不想放权,也可能是恐惧死亡,紧紧抓着权力不愿松开。
同时,又与长子生母外的女人生下了很多孩子。甚至,还把其中之一的男孩接回了家。
“那个男孩就是顿涅尔,萨罗斯家族的私生子,在当时法理上无继承权却又有能力的家伙。”
老萨罗斯家主把他当作一把刀,削砍长子名望的锋刃,养大了这个孩子的野心。
所以当长子名望甚盛,萨罗斯市提起这个家族只知长子时,老萨罗斯不安了。
他下定了决心,要给长子一点颜色看看。
当时周边村庄以绝丽不似人间舞的一个贫民女儿脱颖而出。
贫民身份在当时是被嫌弃甚至鄙夷的,那个女孩家里也刚好遇见了事。她父亲生病了,底下的弟弟妹妹尚未到能支撑家庭的年纪。
所有重担压在女孩肩头,尽管未受过教育的女孩聪慧明智。那种时候,她除了接下老萨罗斯的“援手”,并无他法。
包裹上不属于自己的华丽衣袍,在光华耀丽的舞厅,独舞的她变成了一架天枰上平衡的砝码。
人们用看奖品的眼睛盯视她。
就算被称为星月贵公子,在萨罗斯名声炙热的塞默少爷,他眼里对她的注视,也不过一件少有的光彩摆设。
囚鸟脱不出权势的大掌,那么,她起码得防备这些衣冠禽兽反悔。
她,得有站在棋盘上决定方向的能力。
“就跟浅水囚龙,遇风而起一样,那个叫茉蕾特的女孩抓住了这个不详降临的时机。识字、读书、学习……用尽各种手段,作为挑拨的棋子,全身而退。”
阿满坐在白色木椅上,双腿交叉,脚尖不断抖动。用赞赏惋惜的语气说:“当然,衣冠禽兽们的打算也落空啦~”
“额……那茉蕾特村是怎么回事?”尽管知道了其中的爱恨纠缠,林不予还是不懂这些跟他们现在遇见的茉蕾特村事件有什么关系。
“接下来的~就由我来说明吧~”病房关闭的门被推开,特伦薇笑着出现在门外。
仗着自身神秘通路和权钱优势,出现在这里也是大冷天一身红裙。
圆润指甲涂成玫红,整个人就是一朵雪原里盛开得最艳的红玫瑰。长着最娇艳的花蕾,与最锋利无情的毒刺。
恨天高的跟鞋敲击声还是如此锋利,笑吟眉眼写满了‘我要作妖’的通知。
“……公爵大人,您怎么来了?”
阿满满脸‘打死不开口’的倔强。无奈之下,刚醒没多久的林不予不得不接上打破冷漠话语氛围的责任。
玉京市已无称呼谁为大人的惯例,她自己来,也是一股别扭。
能站到上位者这个位置的,除了一些运气不知是好是坏的家伙(远在玉京市的邢珏:啊、阿嘁!),大多都是心眼数不清的人精。
当然,没什么心眼的在这个位置也坐不上。(邢珏再次:啊、阿嘁——!!)
特伦薇当然看得见这两人的不适应,但她会好心宽解吗?当然不会啦~
“嗯?不欢迎吗?在我威特市的地盘上?”
一开口,满满找事意味。搭配情绪莫辩的笑容,谁看不起一身鸡皮疙瘩。
起码记起三人“质子”身份的林不予后背都凉了一大片,呐呐不敢言。
林不予这副呆瓜样让特伦薇很满意。至于旁边虽也装作相似模样,叫花满的小姑娘。那浑身跟她相斥的气场让特伦薇明白,这是个跟她类似的人。
野心、贪欲、心计……气味熏得她快反胃了!就跟面对安一样,让人不爽!
特伦薇轻笑着,眼皮抬起一点儿,晦暗眼神瞬变清亮。
她打趣两人,特别是其中的林不予,“不用如此拘谨,随意点就好~毕竟是我用强势手段把你们带来的,对我感官不好也能理解~”
不!你理解了什么啊?!我才没有这么想!虽然现在确实不欢迎你了……
年轻人啊,脸部肌肉就是活泼。表面虽控制得很到位,但那眼里的情绪一点儿也没遮掩住。
走进来后,特伦薇身后跟阿满一样隐做背景板的阿列谢立刻拉过一张木椅。雪白包浆漆层,中心是柔软坐垫。
特伦薇坐下,自然翘起二郎腿。笑望着愤愤的女孩,说:“嗯……该先从哪里说起呢?啊,对了,从茉蕾特这个名字吧~”
当时的萨罗斯市,威特家族的先祖,布鲁克·威特,正是萨罗斯家族长子的随从。
那个表皮光鲜的公子哥儿为了彰显自己的仁慈,对身家性命全捏在手里的奴隶赐下了这个名字。
由于这个原因,茉蕾特接触到了同样深藏不服的布鲁克。
一拍即合的,一个负责牵制萨罗斯家族,一个负责暗中发展势力。
新时代正在积蓄力量,富人区光鲜亮丽的衣冠禽兽们无法感受到那股趋势。
等一切已成定局,萨罗斯家族失势,火光从四面八方包围萨罗斯的时候。被随意赋予茉蕾特向日葵之意,漂亮的,随手可摘的小花,成了当时那片大地同样璀璨的一轮太阳。
太阳被一切徒有其表的家伙追逐,那是一种可笑的必然。
“所以,在她安然逝去后,那两家伙才敢冒出自己的脑袋。以爱情、怨恨、鄙夷之名,写尽了自己的虚伪、狡诈与徒有其表。”
“爆发围城之战时,当时察觉到萨罗斯家族不对劲的她,亲自一人引着塞默·萨罗斯和顿涅尔·萨罗斯,去往了那片湖泊。
她自身的光华掩蔽了虚假爱情包裹里的坚决,等确定顿涅尔杀死塞默后,带着这个消息,她跟当时的先祖汇合。”
“用衣冠下暴露的丑陋为推手,当时隐在萨罗斯地下的神秘界人士。为了不被立为下一个靶子,他们出现了,成了当时威特市成立的‘无名英雄’。”
“至于茉蕾特村的大规模跳舞事件……”特伦薇顿了一下,抵着额角好笑地说:“大抵那位虚伪长子真以为她喜欢跳舞吧~”
“茉蕾特是你的……”林不予迟疑问。
特伦薇歪头,笑嘻嘻回道:“算是祖奶奶?那长到累赘的家谱我可记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