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在两百年间把自己养到如此庞大体型的史莱姆,想挖掉它存在的核心可不容易。
鞭枪不断抽刺,可总被躲过去,飞快愈合。
林小蛇快气炸了。
在它脑子里,这种软乎乎、黏叽叽的小怪物,向来最好对付了。就算这只大点儿,也不该跟它纠缠这么久!
气炸的小蛇可不管什么身体状况了,猛猛莽上去一顿爪子噗呲。虽说还差蛇类身体一点儿,人类身体的便利性还是让它有点满意。
可……抓出来的黑泥试图往它身上爬就不满意了。
一抖手甩飞出去,黑泥又回归了史莱姆整体。
整个大写的白费功夫。
林小蛇快蔫吧了,它不想干了。
阿满余光照看着那边,正眼死盯自己用了还没一年的防护阵,都快绿了。
钱钱钱……钱在不断从她荷包里飞出去!
伴随着她的念叨,手下动作不停。
刚恢复点行动能力,阿满势必不能让厌离当成躺平全场的幸运儿。虽然灵知走失湮灭的后果比她俩的现状还要严重,但外表看不出来就等于没有!
啪啪啪,每一掌都甩得真心实意。
贝雷本来紧张的心情现下有点难言,盯着打了那么多掌半点没变化的脸蛋。恍惚中,他抬手摸着自己的脸,蠢蠢欲动也想扇一掌试试。
“……别发颠。”阿满没看他,但也注意到了动静。
及时在这个因他们三掺入变得经历丰富的年轻小伙儿试图动手时,出声拦住了他。
贝雷讪讪,把手从自己脸上挪开。
林小蛇说着想罢工,但作为实际知道全部记忆,强势分开人类林不予与自己的林小蛇来说,它若临阵退缩,可等于推他们所有人去死。
罢罢罢!它便再当一回英雄!回去就抽林不予上进!
若说攻势无效,倒也没那般无力。白色洋甘菊胸针已在林小蛇的努力下挪动了些位置,更靠外了。
本来应该更好下手才是,大抵史莱姆怪也有点灵知,胸针移位让它更暴躁。越往后,林小蛇的攻击越难成效。
拖着拖着,已过了两个十分钟。
林不予的人类身体逐渐七窍流血,肢体僵硬。应对越发狂暴,护胸针更严的史莱姆怪,无力,失效,已不是对付对方的好蛇选。
林小蛇用的是林不予的身体,神秘通路内能量现已榨干,经脉干涩。能拖到现在,已出乎预料。
眼看就快打出团灭GG,厌离总算是被抽醒了。
茫然睁眼,他死鱼眼瞪着正打算再来一下的阿满,“……你打算谋杀吗?”
两颊红肿炙热,不用掏自己的铜镜查看,厌离就已知道花满这个庸医对他做了什么。
嘴里花满改造过口味的灵知药剂和治愈药剂的花香和水果气味交融,醒来的厌离不用忧心自己可能无法动弹的后果,立即支手起身。
眼睛定位到塞默湖里那团黑泥上。
林小蛇飞快发现救主,一刻不耽搁。阿满默契拉满,招手叫贝雷捡起厌离的合金弓,一把塞到他手里。
突破极限的一脚,阿满把他踢出了防护阵。
触不及防之下,厌离还真没反应过来。刚出来,逃跑回来的林小蛇与他错身而过,紧跟在她身后的黑泥就跟厌离面对面了。
”加油!我看好你!!“林小蛇说。
还不等厌离反唇相讥,她白眼一翻,扑通倒地。
贝雷的下一位客人立即就位,灵知药剂和治愈药剂灌得他手麻。
自阿满醒来,预计喝了十瓶左右,停了灌药剂的手。她这种伤势,再喝低级治愈药剂也无用。
白雪长夜,让人分不清时间。直到天边云霞点点如火蔓延,向阿满昭告了什么的来临。
“天……亮了……”贝雷怔忪。
阿满也看着烧透半边天的红云,低声说:“不,天没亮。”
“那……”还不等贝雷问些什么,一声猖狂大笑伴随密集的脚步声传到了塞默湖边。
“兄长!兄长——!你在哪儿?快出来!快让我看看,高洁的星月贵公子,如今变成如何落魄样了!!”
此前贝雷打的第一通电话通话对象真的来了,以两百年前合该死去的人身份。
密密麻麻的脚步声,马蹄踩过雪地的急促声,这位来客带的人还不少。
厌离本就为天色突变疑惑,此时再看,黑泥怪消失,一个俊秀如风的青年站在了他面前。
……不,是他刚好在他面前看见这一切。
确定暂时无危机的厌离回头,跟清醒的阿满对视一眼,明白了其中蹊跷。
时间回环,他们的出现是必然,导致过去结果的注定。
“……顿涅尔,你的教养还是如此不堪。”厌离面前的青年冷淡开口,好似没看到自己遭遇的囹圄。
盛满野心的猩红眼眸盯着那一向被社交界誉为如星如月,端丽非常的兄长,顿涅尔微笑,不为所动。
他身后向来的舌犬之声,见风使舵本领极强的第一侍从上前。正义凌然,呵斥前不久见面还要弯腰低眉问好的塞默公子,“大胆!见萨罗斯公爵大人为何不见礼?!塞默,你是想被逐出萨罗斯家族吗?”
猩猩犬吠,欺软怕硬。
塞默对顿涅尔这位侍从的看法向来不怎么好,无奈他在城内名声太过。年老的萨罗斯公爵约莫受到一些人影响,对于自己出色的长子,向来忌惮更多。
有好名声,但无权无势,更没他说话的余地。塞默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同胞兄弟,在父亲有意纵容下变成如今的样子。
权势第一,自身第二,亲缘……那是何物?
性恣爆裂,酷爱血腥,萨罗斯家族经营的城池,已被他们一家变成了平民避之不及的魔窟。
他……更是逃跑的翘楚……
自来到这里,见到自己那个一向夸耀声蜂拥的兄长,塞默本人的沉默让顿涅尔兴奋非常。
抬手拦下恼羞成怒想上前抽打塞默的侍从,顿涅尔迈前一步,轻声说:“兄长啊~父亲,死掉了呢~”
忏悔着自家罪过的塞默猛抬眼皮,盯着笑吟吟的弟弟,第一观念的怀疑自然脱口而出,“你做的?”
“怎么会~”顿涅尔抚摸袖口镶着深蓝宝石的袖扣,屈指轻弹,“我可是很敬重他老人家的~”
顿了一下,他继续说:“尽管老东西智力不详,疑心甚重,挑起我们兄弟俩无法绕开的裂缝,他可是我父亲呐~”
是啊,他可是我们的父亲啊……
塞默沉默着,顿涅尔微笑着。他们谁都没提起,那个怨恨他们,自愿成为棋子,被誉为雪原向日葵的灿烂女孩。
“你想怎么做?”
沉默良久,避不开的相逢还是出现在他们之间。塞默知道,沉默对视不会是永恒。
“那就要看你怎么选了~”顿涅尔按着自己每个雪白的指节,猩红眼瞳似要看进塞默心里。
……
旁若无人,贝雷只能对这两个皮相气质不一,但实际傲慢相同的兄弟俩做出如此评价。
“怪不得后来是威特公爵接替萨罗斯家族呢……”阿满预见了之后将要发生的事。
根里全部坏透了的掌权者,游走其中的神秘界人士,思想逐渐觉醒的民众……
“一把火将要、不,是已经在这片雪原燃起。”
威特市周围的地形实在太过平坦,虽说林木相掩,湖泊、河流星星散落。若有强烈火星,大抵,一场燎原火灾也无可避免。
贝雷问:“……那位茉蕾特小姐……”
阿满:“大抵就是那颗点燃的火星吧。不然,茉蕾特村可不敢以此为名。”
过去与现在的交叠,身处防护阵中的三人不必担忧什么。但时时冷不丁被看不见的黑泥怪甩过黑泥攻击,凭借无法消去的风才勉强躲开的厌离而言。
——这两人话实在太多!!
刚还如在耳边的清晰对话,现在又像过去接驳的光影残片,失去了配音。
只见,那个叫塞默的青年也笑了一下。转身,在猩红眼珠注视下,走到了湖边。
冰冷似墨的湖水,在他不知动了什么手脚的操使下,纷纷往他身上扑去。
回头望了这世间最后一眼,他被水拽着,沉入了湖底。
顿涅尔一直看着,看着星月掩蔽。此日,当是烈日当空之时。
转身,他带着人走了。
阿满三人离塞默湖算不上远,但也没近到直在湖边。大概离湖十几米,刚好跟走过的顿涅尔擦肩而过。
他们听见他说:“兄长,我嫉妒你啊……所以,你该死。”
永远被父亲怜爱、注视、防备的兄长,也被所有人怜爱、注视、防备。
“……所以,那个女人才会抛弃你啊。”
……
贝雷:“受害者有罪论?”
阿满:“也不一定。那个女孩……大概是那时难得觉醒思想的人。”
自然而然,上位者再怎么垂下他们包装精美的“爱意”,那个浑身反骨,如阳灿烂的女孩,才会变成一轮黑日啊。
过去消逝,现实归来。红霞消去,白夜降临。
重新直面黑泥怪的厌离松了口气,对自己身上躲避及时出现的一些擦伤不以为意。
总算没人打扰了……就算打不过,被动挨打也不是他的风格。
可惜气松早了。
“我、来……送你们上路……”一道更嘶哑的声腔出现,顿涅尔离去的方向,轰隆滚动的巨石出现。
刚还见过的那张微笑傲慢脸,青灰狰狞地烙印在茉蕾特村长家门口那块无法挖走的石头上。
五十道刻痕下,是一句“岁月晚眸,花海夕照,洋甘菊取代向日葵,终成此时模样。”
——茉蕾特于此写下,我那永不停歇的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