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定的增援无法到来,甚至联系不上。再三拨通那个号码,甚至试图叫醒花小姐问清楚的贝雷和特雷夫两种手段都无法得到想要的结果。
时间一点一滴溜走,林小姐虽看着状态很好,但眼神逐渐凶厉混沌起来的事实和那癫狂黑泥怪扫掉周边树林的现实让人心惊。
就连生起一点反抗逃离的想法,他俩的腿都会颤颤拒绝。
“死局……”
除了这个词,特雷夫想不出其他的词汇来描述他们当下将要奔赴的未来。
死亡逼近的恐惧,联想黑泥怪跑出去的绝望,贝雷空茫了十几秒,逐渐冻在脸上的鼻涕眼泪中,他盯着那不断受伤,又不断站起的背影。
不知是什么控制了心神,他骤然回神,颤抖不再降临。
一把攥起地上的特雷夫,这个以往一向懦弱的小子,恶狠狠低吼:“不!我们不能在这里放弃!林小姐还在我们面前!”
说着,他攥紧手中一直紧捏着,冰冷刺骨的铁块,嘀嘀不断拨通所有他认识的人和号码。
绝望袭来,特雷夫再也无法控制自身那条残缺腿脚。它踉跄着,把他狠狠掼在雪地上。
塞默湖周边的雪地实在不柔软,来来去去折腾将近半月的村人“舞会”,让这里的雪地硬如坚冰。
可跪倒的时候,特雷夫感觉不到它的僵硬,只有一股油然的支撑。
眼神恍然,看啊,大地还是真实……
比贝雷慢半拍振作的特雷夫一把被这小子揪起来,还不等他鼓舞几分,贝雷已忙着试图找到求援了。
特雷夫看向高耸如云的黑泥怪,心想,他是人类,他永远无法成为故事里的英雄,但……
“我想让这些神秘的来客看到,人类,亦非等待救援的宠鸟……”
特雷夫跨出了防护阵,催人入睡的冰冷再次侵袭残腿。踉踉跄跄,向前奔跑,逐渐,双腿如恢复一般,快步在这温暖的雪天激愤着自己的恢复。
他知道这是错觉,可他已经无法回头,向身后勇敢的小伙子贝雷道一声别……
“嘿——!!怪物!!这边!这边——!”
他张开双手,自残疾后第一次在蓝天下肆意高喊。那瞩目而来的目光不再是难堪,是他注定的荣耀。
“你、回去、回去——!!”林不予不知道特雷夫发什么疯,但她知道,就算这人是突然脑残,她也不想看着一个同类在她面前死亡。
疯狂嘶吼的她甩鞭更凶,但无法造成永久伤害的阻止对这坨史莱姆无用。
它停住了?不,它更疯狂往他们这边冲。
拔刀,对准手腕一划。
感谢神,他还有温热的血——
“嘿!嘿!这边!这边——!!怪物!快往这边——!!”
自那次造成他残疾的事件后,特雷夫第一次觉得,他看血好似没那般厌恶了……
疯狂往林小姐截然相反方向跑的特雷夫高兴想。
血与雪,脚印叠脚印,像只回归自己家园的熊。骤然昏暗中,有只卡其坎棕熊回归了自幼生长的白桦林。
未落尽的金黄树叶承接白雪,同样,也承接小熊恋慕的回归。
人类很脆弱,同样很坚强。
尚还残留的泪痕融化,又叠上同迹。贝雷强迫收回紧缩瞳孔,猛吸一口气,尖声大喊:“林小姐——!!!”
林不予瞬间意识到出了问题,牙咬紧,压住想抢回什么的举动,飞快赶到防护阵边。
“怎么了?!”
贝雷死死咬着下唇,铁锈味漫延整个口腔。他把电话给她,绝望的眼里闪着熊熊焰火,“打不出去,之前是一个叫塞默兄长,自称顿涅尔的人接的。他说、他说要来送我们上路——”
瞳孔猛缩,林不予抢过电话,回头望了一眼压住特雷夫后就不动弹的黑史莱姆,拨通阿列谢的电话。
“嘟嘟嘟——”
挂断,再打。
“嘟嘟嘟——”
换自己的手机,拨打,“嘟嘟嘟——”
打部长的,“嘟嘟嘟……”
钱铃小姐,“嘟嘟嘟……”
……
不用再试,林不予放下手机。猛扭头,盯着那坨史莱姆。
一眨眼,人类瞳孔彻底退化。横向的透明睫膜悉合其中金色蛇瞳,黑色鳞片一粒粒从鬓边,下颌生出。
“林——!!”察觉这点,不自觉喊出声的贝雷在林不予扭头瞬间噤声。面对非人恐惧的僵滞再次掌控了身体,他盯着那双漠然蛇瞳,连呼吸都不敢。
……这就是他们的世界,这就是与他同行过的林小姐。
远古传承的基因拉响尖锐警报,渺小、绝望、茫然……后悔吗?他是不是早该半路退出?
远处,黑泥怪蹲在完全看不见的特雷夫身体之上,发出咕噜咕噜声响。周围倒塌的白桦树干和散落的金黄树叶,看起来那么像圣洁的巢穴。
他后悔吗?
防护阵抵挡寒风,他不冷,血仍在身体里温热流动。
“我不后悔……”
渺小人类也罢,无用之举也好。反正,他偷偷来到这里的时候,也不是真想做出什么。
只不过……不想愧对良心而已。
茫然小蛇盯着面前的人形生物,看它不断鸣叫,一种让蛇烦躁的不绝低吟。
本来,它该杀掉它的。实在是太吵,它又不蛇腹宽宏。
可——
不想?无趣?还是什么物伤其类?类?它吗?
想不通,就不想。
黑色小蛇理直气壮,它不靠脑子吃饭。
扭过头,看向身后。白银金黄中,一坨黑色十分显眼,是它食谱外的“泥巴”。
捕食虽不必要,但出现在它周围……
“嘶——!!”(滚——!!)
林小蛇对自己这声嘶吼很是满意,尖锐勇猛,不可匹敌,看来亦有猛兽之王的良质。
黑泥咕噜咕噜发着声,半点不挪动。林小蛇对此很不满,嘶嘶用圆润舌头和尖牙发出不断警告。
林小姐不再关注他后,贝雷才难得从生理恐惧中回过神来。伸手往额上一抹,一手结茬冰霜。
定神想起她没对他表达敌视,贝雷才有心思观察现状。
之前一直对三人的身份隐约揣揣,还怀疑是否公爵大人被他们蒙骗。无奈证明实在齐全,各种推测按下不表。
现在,倒是不用怀疑那些了……
除了已表明不是人的林小姐,另外两位大概也跟人相差甚远。
那……他能活下来了吗?特雷夫是家中独子,他也是。父母早逝的他们,如果一同死去,很快就没人记得了吧……
林小蛇的警告那团无脑黑泥一直无视,它发飙了!
欻地冲过去,骄傲成长期飞快强大的能力里。旋身一脚,轰地把黑泥踢到了不远处湖泊里。
顿时,塞默湖涨了潮。将近十米巨浪拔天而起,不瞥一眼,向着陆岸冲刷而下。
刚还庆幸自己能活着的贝雷刷然脸白,直愣盯着笼罩而下的阴影,下意识浑身颤抖地闭上了眼。
爸爸妈妈,特雷夫,我、我来找你们了……
天灾之下,人类总那么慌乱。因为除了死亡来临的声音,大抵已听不见其他。
贝雷现在就是如此,在耳边轰鸣的水涌声中,等待汹涌来临的窒息。
啪、啪……极有规律的拍击声,像在海边听潮涌击打礁岸。那么清脆,那么怀……等等!
猛睁开眼的贝雷盯着蓝到窒息的水潮,所处在金色盖罩下。与潮水一同涌来的,还有他苏醒的劫后重生感。
“活、活着……”
“毕、毕竟……花了、大价钱嘛……”
“感谢、感谢诸神!感谢诸位保佑!!”贝雷语无伦次,不断倾覆的湖水中,眼泪鼻涕又再次涌现。
“……不该、感谢我吗?我的钱……”回去后从哪儿掏出来修它啊……
从窃权反噬的剧痛中坚强苏醒,阿满睁着茫然的眼,好似看见钱包里的金币不断在减一减一……看不到消停的头。
现在还在这里,大概是出问题了。
嘛~也不出所料?毕竟神秘界嘛,不出奇怪事把伤亡拉上去,怎么轮得上他们这种全是问题的泥腿子呢……
“啊!花小姐!”情绪浪潮消退一点儿,贝雷这才注意到阿满醒了。
当即,他把自己的铁块手机递到她面前,说:“那位克里韦弗先生的电话,第一次是个古古怪怪叫顿涅尔的家伙接的。他称塞默为兄长,还说要来送我们上路。之后就一直打不通了。”
阿满强力咽了下口水,从腹腔翻涌的铁锈味让她忍不住想呕吐。
艰难爬起身,她没接贝雷的电话。捞过落在一旁的水晶球,点开。
“大致明白了……不用担心,这个状况我做过预案。”
这副人类身躯的神秘通路干涩紧绷,但阿满还是勉力从中抽出了一丝能量注入水晶球。“嘟嘟嘟——‘喂?’”
“阿列谢先生……咳咳,是我,花满。”
“花满小姐?我马上安排救援人员过去!”
早已熟知流程的阿列谢没等阿满多说什么,当即转身联系威特市本地执行部成员。
“咳咳,出现人员伤亡……负责茉蕾特村的警员之一,特雷夫预计死亡。厌离灵知被困,林不予失控。现场出现难以伤害的史莱姆怪,与两百年前的死亡来电,猜测存在时空衔环。”
阿满冷静报备茉蕾特村跳舞事件的全部已知,挂掉电话。
接着,不断从黑袍里摸出低级治愈药剂和灵知补给。给自己灌,也让贝雷给厌离灌。
水来得快,去得也快。
视野清明,他们看见了不断跟史莱姆怪纠缠的林不予。一只粗通狩猎技,力量、速度、反应能力超出人类身体一大截的兴奋蛇类,不断试图切击史莱姆的身体核心。
……一枚洋甘菊胸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