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带着夏末的余温,吹进大学校园。白茜薇走在香樟树下的石板路上,像株向阳生长的木槿,悄悄舒展着枝叶,也沉淀出愈发动人的模样。她从不施粉黛,却难掩眉眼间的清丽——低马尾总梳得整整齐齐,几缕细软的碎发垂在脸颊旁,风一吹便轻轻晃动,扫过柔和的下颌线,添了几分灵动。
可这份外在的亮眼,从不是贴在白茜薇身上最显眼的标签。更让人难忘的,是她娇小身形里藏着的惊人韧性——161的身高站在人群里总显得清秀单薄,可“能扛”二字,却被她揉进大学时光的每一分每一秒,扎扎实实刻进日常的琐碎里。
就像刚入学的军训,那是她第一次直面这样严苛的考验。正午的太阳像团烧红的火球悬在头顶,水泥操场被晒得发烫,连吹过的风都带着灼人的温度,刮在脸上像细小的针扎。
她站在女生队列的末尾,娇小的身影在烈日下显得格外单薄,白色军训服很快就被汗水浸湿。站军姿时,汗水顺着额角往下淌,先是在脸颊留下两道浅浅的水痕,接着滑过脖颈钻进衣领,把后背的衣服浸出一片深色的印子,像宣纸上晕开的墨画,慢慢扩大范围。
起初是腿肚子发酸,接着膝盖隐隐发僵,到后来双脚渐渐失去知觉,麻木感从脚尖蔓延到脚踝,每一次跟着教官的口令“下蹲”,娇小的身体都像要被无形的力量拽向地面,连指尖都在微微发颤。可她始终绷着脊背,肩膀挺得笔直,直到一小时的深蹲训练结束,她的脚尖都没动过分毫,连站不稳的摇晃都没有,脸上不曾流露出任何痛苦的表情,同学们还以为她是个练家子。
当教官拿着“军训标兵”的红色证书,在全体新生面前喊出“白茜薇”三个字时,她才缓缓舒了口气,紧绷的肩膀轻轻放松。迈着还算稳当的步子走上前,娇小的手轻轻捏着证书壳,粗糙的烫金字体蹭过指腹,带着真实的重量。抬眼望向台下密密麻麻的同学,阳光落在人群的肩头,也落在她微微发红的眼眶里——那不是委屈的泪,是坚持过后的释然。那一瞬间,鼻尖突然发酸,心底却亮堂得像被阳光铺满:原来“坚持”从不是空洞的口号,它和身形大小无关,藏在每一次咬牙的支撑里,藏在每一秒不放弃的坚守中。
原来看似娇小的自己,也能在熙攘的人群里,悄悄发出属于自己的微光,被人看见,被人认可。学习上的白茜薇,更是把这份韧劲发挥到了极致。专业课笔记永远记得像印刷体一样工整,重点内容用橙色荧光笔标得清晰醒目,难点旁边会附上自己画的简易思维导图,连老师课堂上随口提的拓展知识点,都用蓝色钢笔细细补在页边空白处,还特意标注了“需查阅资料”的小字。图书馆三楼靠窗的那个位置,几乎成了她的“专属座”——每天早上开馆前半小时,她就背着装满书本的双肩包站在门口,等保安叔叔开门时,还会掏出单词本小声背诵,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清晨的安静。
阳光透过玻璃落在她的书页上,把文字照得格外清晰。她翻书的动作轻缓又专注,偶尔遇到难题,会微微蹙起眉头,指尖在书页上轻轻点着,陷入思考。连这样的模样,都成了图书馆里一道安静的风景,路过的同学不忍打扰,只会悄悄放慢脚步。这份踏实与温柔,自然引来了不少爱慕的目光。同系的男生李明,总借着问高数题的名义找她搭话,每次来都会悄悄带一杯热好的珍珠奶茶,放在她的桌角,挠着头说“刚路过奶茶店,顺手买的,你别嫌弃”;学生会的张学长,在她竞选班级团支书时,特意提前两小时来帮她布置会场,还偷偷塞给她一张折叠的便签纸,上面用清秀的字迹写着“你超棒,一定能选上,我在台下为你加油”;平安夜那天,甚至有外系的男生,抱着一大束包装精美的苹果站在她宿舍楼下,红着脸递过来,声音发颤地说“我关注你很久了,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照顾你”。可白茜薇每次都笑得温和又坚定,礼貌地拒绝:“谢谢你的喜欢,真的很感谢,但我现在想把精力放在学习和班级工作上,暂时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拒绝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软却有分量,从不会让人觉得难堪。转身回到宿舍,她会立刻收起情绪,继续坐在书桌前,把辅导员交代的新生信息表按班级分类叠好,连表格里的标点符号错误都逐行圈出来修改,认真得像在完成一件重要的大事。
凭借这份认真,她全票当选了班级团支书。每次开班会前,她都会在笔记本的第一页写好详细流程,把要强调的事项标上红色星号,还会提前十分钟到教室,检查多媒体设备是否正常,生怕漏了什么细节。室友偶尔会凑过来打趣她:“茜薇,你长得好看,性格又好,追你的人那么多,就没遇到过一个让你心动的吗?”她总是笑着摇摇头,指尖轻轻划过手机屏幕——屏幕里,那个备注为“文浩玙”的 □□ 头像,依旧是灰色的,最后一条消息停留在高中毕业那年的夏天,那句“藏了好几年的心意”,像颗种子,在她心里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她好像在等一阵风,等那棵树的枝丫,能再次向她的方向,轻轻伸展。文浩玙的 □□ 头像,是在白茜薇军训结束后的某个傍晚突然亮起的。彼时她刚在宿舍整理完班级军训总结报告,正对着电脑屏幕核对同学的姓名和学号,右下角那个灰色了近三个月的头像突然跳动起来,像颗小石子猝不及防砸进平静的心湖,让她的指尖顿了半秒,才敢小心翼翼地双击点开。消息发得有些零散,句子间带着明显的仓促,想来是刚找到能用手机的机会,怕耽误了时间:“茜薇,我刚结束拉练,现在在营地门口的小卖部借的手机,只能聊几分钟,信号也不太好。”
紧接着又是一条,字里行间能读出几分疲惫,却藏不住掩饰不住的急切:“刚到部队那几天特别累,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出操,拉练时背着几十斤的装备走了十几公里,鞋底磨得发疼,脚后跟起了好几个水泡,不过我都扛下来了,没给你丢脸。” 他没说太多苦,反而提了些军营里的细碎日常,带着点分享的雀跃:“营地旁边有片杨树林,风一吹叶子‘沙沙’响,特别像咱们高中操场边上的那几棵白杨树。我训练间隙靠在树底下歇着的时候,总想起你以前站在白杨树下背乐谱的样子,阳光落在你头发上,特别好看。”
对话框沉默了几秒,又跳出一条消息,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连标点符号都透着紧张:“对了,你大学的地址能告诉我吗?部队里不让经常用手机,以后可能要多靠书信跟你聊天了。我想把这边的事慢慢讲给你听,也想知道你在学校过得好不好,有没有按时吃饭,军训累不累。” 白茜薇看着屏幕,指尖轻轻划过那句“没给你丢脸”,眼眶突然有些发热。她想起高中时校运会,他跑百米冲线的模样——那时他也是这样,拼尽全力跑完,哪怕累得扶着栏杆喘气,也会先笑着说“我赢了”。
她快速敲下自己的学校地址,连宿舍楼号、房间号都写得清清楚楚,生怕他寄信时找不到地方。末了还加了句叮嘱:“拉练肯定特别辛苦,你记得多喝热水,训练的时候别太拼,一定要注意安全,保护好自己。” 消息发出去没多久,文浩玙就回复了个“收到”,后面跟着个笨拙的笑脸表情,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我得赶紧还手机了,小卖部老板催我了。下次我争取早点给你写信,你等着我。”
头像很快又变回了灰色,像从未亮起过一样。可白茜薇看着聊天记录里的地址,心里那棵沉寂了许久的树,好像忽然被风拂过,枝丫轻轻晃了晃,还冒出了新的嫩芽——原来那阵她等了很久的风,真的在向她的方向吹来。文浩玙的头像暗下去后,白茜薇还维持着盯着屏幕的姿势,手指悬在键盘上方,连呼吸都比平时轻了些,怕惊扰了这份突如其来的悸动。方才敲下地址时指尖的微颤还没褪去,聊天框里那句“你等着我”像颗裹了糖衣的糖,在心里慢慢化开,甜意顺着血管漫到四肢百骸,连指尖都透着暖。她忍不住把聊天记录往上翻,从第一条到最后一条,每一行字都看了三遍不止。
想起他说杨树林像高中的白杨树,想起他小心翼翼问地址的样子,心里那扇没敢轻易打开的情愫小门,竟被他轻轻推开了一条缝。涌进来的除了“原来他一直记得我”的期待,还有几分“可他此刻远在军营,我们隔着千山万水”的空落落,像被风吹起的窗帘,轻轻晃着,让人既心动,又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