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仙镇的夏天总裹着化不开的热,蝉鸣从清晨吵到日暮,连风掠过老槐树的叶子,都带着股滚烫的温度。白茜薇坐在书桌前,指尖轻轻摩挲着浅红色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封皮边缘被她捏出几道浅浅的印子——那不是人们口中“有出息”的“985、211”,没有烫金的校名,只有角落一枚小小的校徽,迎着窗外的阳光,碎碎的银芒落在她手背上,竟比头顶的烈日还要晃眼。
她生在石仙镇的普通人家,父母是镇上小工厂的工人,家里没有书架满墙的书香,却把她养出了副脱俗的模样。161的身高不算高挑,裹在素色棉麻连衣裙里,像株被晨露浸软的兰草,不张扬却自显舒雅。小圆脸衬着高挺却不凌厉的鼻梁,鼻骨线条流畅得像古籍里的簪花小楷,唇瓣柔和饱满,笑时眼尾轻轻垂着,连眉眼间都裹着股温软的善意,任谁见了都要叹句“这姑娘瞧着就心善”。
这份善良是刻在骨子里的。她打小就坚持素食,餐桌前见不得半点荤腥,母亲端着刚出锅的红烧肉叹气时,总会打趣:“你这孩子,上辈子是做了啥孽,连块肉都碰不得?”有时被爸妈念叨“总吃素哪有营养,身子骨要垮”,她也不争执,只是趁家人不注意,悄悄把碗里的肉片挑出来,藏进干净的保鲜盒。等傍晚天凉快些,就揣着盒子绕到巷口的老槐树下,蹲下来轻轻唤着“咪咪”“狗狗”,看着流浪的猫狗凑过来吃食,她会把声音放得极软,指尖轻轻蹭过猫的耳朵,眼底满是藏不住的温柔——方才与父母的小拌嘴,好像都化作了给这些小生命的善意,连风都变得温柔起来。虽无书香世家的背景,她却自带温顺懂礼的气质。
跟邻居张奶奶说话时,她会站在一旁静静听,偶尔点头回应,从不会打断;帮妈妈递东西给客人,总会下意识将手微微放低,把方便拿的一侧朝向对方,指尖避开旁人的触碰,那份分寸感像是刻在骨子里的习惯。走路从不会带起急促的风,连翻书都要先轻轻捻开纸页,怕弄出声响惊扰旁人,这份从容,是在普通生活里慢慢养出的静气,像老茶壶里泡开的茶,初尝清淡,回味却有回甘。此刻,她盯着录取通知书上的校徽,心里悄悄松了口气——虽不是名校,可爸妈一定会为她高兴。
果然,消息传到厨房时,妈妈正揉着面团的手顿了顿,随即笑着往面盆里多加了勺温水,面粉落在围裙上,她也不在意,嗓门比平时亮了些:“这下心里踏实了!中午包茜薇爱吃的荠菜饺子,再炒个她喜欢的香菇青菜!”爸爸从阳台收了衣服进来,手里还攥着没叠好的衬衫,平时总抿着的嘴角松了些,找了个干净的白瓷盘,小心翼翼把录取通知书摆上去,又轻轻挪到客厅最显眼的位置,临了还伸手揉了揉她的头,指腹带着刚晒过太阳的温度,声音比往常轻软:“到了学校好好学,照顾好自己,爸妈都放心。”
蝉鸣还在窗外翻涌,白茜薇捏着录取通知书的指尖刚松开些,书桌上的 □□ 头像突然跳了跳。是个灰了许久的头像,背景是片模糊的操场,备注栏里“文浩玙”三个字,还停留在高中分班时她随手填写的模样。她愣了愣,才想起这个人——初二同班过高一同班过,高二那年转校走了,虽彼此添加了好友,却从没有过正经对话,头像也就一直灰在列表里,差点被她遗忘。提起文浩玙,白茜薇的记忆忽然清晰起来。
他生得一副自带正气的模样,最显眼的是那笔挺的腰板——无论站着跟同学说话,还是坐着低头写字,脊背都像被无形的线轻轻提着,从不会有半分佝偻,透着股军人般的利落劲儿,跟班里其他爱歪着身子的男生截然不同。他的手指生得好看,不是那种纤细的精致,而是骨节分明的修长,指腹带着健康的红润,握笔时指尖轻抵纸面,连写字的姿势都透着股认真,仿佛笔下的每个字都值得被郑重对待。
她努力回想他的脸,眉骨长得整洁利落,没有多余的杂眉,眉毛像精心修整过似的,顺着眉骨自然垂下,不粗不细,恰好衬得眼窝格外干净;眼窝不算深邃,却衬得双眼皮格外清晰,眨眼时睫毛轻轻扫过眼下,偶尔抬眼看向黑板,眼神亮得像淬了光;鼻子是标准的高挺型,鼻梁笔直地从眉骨延伸下来,没有丝毫歪斜,鼻尖圆润却不钝,透着股英气;嘴唇的线条不算特别薄,抿紧时带着点严肃,像在认真思考问题,可笑起来时,嘴角会轻轻上扬,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瞬间中和了身上的刚硬,多了几分少年气。若真要从完美审美里挑点小瑕疵,便是他的太阳穴比标准轮廓略略窄了半公分,可这点细微的不完美,反而让他的五官少了些刻意的精致感,多了几分真实的鲜活,让人觉得亲切。
其实早在初中,他们就该很熟的。那时他是班里的体育委员,总在操场组织大家训练,吹哨子时声音响亮,整队时眼神专注,连站在队伍最前面的模样,都透着股让人信服的劲儿;而她是文艺委员,总拿着乐谱站在人群里,个子小小的,在一群叽叽喳喳的女生里显得格外安静,忙着记歌词、排合唱,两人一个在操场东边,一个在西边,连正经说过的话都没几句。
白茜薇犹豫了两秒,还是点开了对话框。屏幕上的文字带着键盘敲击的温度,每一行都像在心里滚了无数遍,才敢小心翼翼发出来:“茜薇,我明天就要去武装部领军装了,下周走,去部队。这件事我想了好久,还是不想带着遗憾走。” “其实初中第一次在操场看你跑八百米,我就记住你了。你个子小小的,在人群里像只小蝴蝶,却咬着牙跟在队伍后面,没人催你,你也没放弃。冲过终点线时,你扶着膝盖喘气,脸都白了,嘴唇也干得起皮,可同学问你没事吧,你还笑着说‘没事,就是有点累’。那时候我就觉得,你看着柔弱,心里却藏着股劲。” “后来高中我们又分在一个班,我坐在你后桌,才更清楚地看到你的样子。班里出板报,你踩着小板凳写标题,字体工工整整,连每个笔画的起笔收笔都很认真,粉笔灰落在你的头发上、肩膀上,你都没察觉,直到我悄悄递了张纸巾给你,你才笑着说谢谢。
文艺汇演排练时,伴奏突然出了差错,底下同学都慌了,你却没乱,拿着话筒说‘大家别慌,我们从第二段开始,跟着我的节奏’,声音不大,却让人觉得安心。”
“上学这几年,我最盼的就是每天早上进教室,能先看到你坐在座位上整理课本的小身影——你总习惯把课本按大小排好,铅笔放在右边,橡皮放在左边,特别整齐。最开心的是晚自习,能借着问数学题的由头,多跟你说两句话,哪怕只是听你讲一道题,都觉得特别踏实。就连运动会我跑百米,冲线时第一眼找的也是你,怕你站久了累,想早点告诉你我赢了,想看到你为我高兴的样子。”
“我知道班里不少人都悄悄喜欢你,觉得你像白月光一样干净又温柔,可我更懂你柔弱外表下的那股劲。我要去的地方很远,在边境,以后可能很难经常联系,甚至连打电话都不方便。可茜薇,我还是想告诉你,我喜欢你,不是一时兴起,是藏了好几年的心意。” “柔弱外表下的那股劲”和“藏了好几年”这几个字,像小石子投进平静的心湖,白茜薇的指尖猛地攥紧了鼠标,指节泛出淡淡的白。
教室的画面瞬间在脑海里活了过来:他晚自习时跟同桌聊爷爷的军人故事,眼里闪着的光比台灯还亮,说“我以后也要当军人,要成为能保护人的人”;还有那次他打球崴了脚,一瘸一拐走进教室,裤腿卷到膝盖,露出红肿的脚踝,她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眼里的担心藏都藏不住,却又慌忙低下头假装写作业,怕被他发现自己的在意——那时她只觉得是同学间的普通关注,此刻才懂,原来自己的每一个细微反应,都被他悄悄看在了眼里,记在了心里。
她对着屏幕坐了好久,窗外的蝉鸣好像突然轻了,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屏幕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他以前坐在后桌时,落在她笔记本上的目光,温柔又安静。妈妈在厨房喊她吃饺子的声音飘进来,带着荠菜的清香,她却没力气应,指尖在键盘上敲了又敲,删了又敲,最后只敢回一句:“谢谢!祝你在部队一切都好,照顾好自己,注意安全。” 发送成功的提示跳出来,她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又酸又软的感觉压不住——原来她对他的欣赏,早就悄悄变成了心动。是初中时看他在操场吹哨子整队的在意,是高中他坐在后桌时,偶尔传来的翻书声带来的安心,更是此刻知道自己的“柔弱”与“坚强”都被他细细珍藏着,那份藏不住的慌乱与欢喜。她悄悄把这条消息设成了特别关注,又把对话框拉到最顶端,像藏起了一份属于这个夏天的、甜甜的秘密,连空气都好像变得甜丝丝的。
直到妈妈又喊了一遍,她才起身走出房间。餐厅里,青花瓷碗盛着冒热气的饺子,一个个胖乎乎的,旁边摆着清炒香菇青菜,连醋碟都摆得整整齐齐,里面还滴了两滴香油。一家人围坐在餐桌旁,没说太多热闹话,只偶尔夹一筷子饺子,听窗外蝉鸣一阵高过一阵,可那藏在眼神里的欢喜,像碗里温温的饺子汤,顺着喉咙滑下去,落进心里,妥帖又暖人。白茜薇咬了口饺子,荠菜的清香在嘴里散开,她忽然想起文浩玙的消息,嘴角忍不住轻轻上扬,连饺子都觉得比平时更甜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