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画中之人很好看吧?”
确实,那人身着紫衣,上绣云纹,布料用的乃是浮光锦。左扶枝,右手持着把如光似水的剑,恰到好处的一抹桃花遮住了眼角。而那花下正是一颗朱砂痣。
当他抬眼望向你时,笑意衍衍。正如三月的桃花,叫人移不开眼。
“这不是师父吗?”晚新雨先是略微皱眉,而后舒展。稍带惊讶的开口。
“师父?徒儿,你背着我还有其他师父?”宁岑比他还震惊,万年不变的微笑脸破防了。
宁岑:“我的乖徒儿有别的师父了!我不就云游十年,怎么回来被偷家了!”
乖·忘忧城主·徒·清沅上神·儿:“哈哈,多个师父,多一份助力嘛。”
“师傅。”晚新雨正了正神色,认真的坦白。
“这画中之人确是我在凡间的恩师,是我此生拜的唯二师父,如果您认为不妥,我自愿被遂出师门。”晚新雨说着便要跪下,宁岑一把扶住他着急的解释。
“可他是你的师娘啊。”
“师娘?”晚新雨不跪了。他直起身子,叉腰,义愤填膺看着宁岑:“原来你就是害师父整日伤心的负心汉!”
这话不假,晚新雨刚被姜让收为徒时。姜让时常愁眉苦脸的,人们常用三千青丝形容一人之美,可惜的是,姜让的三千青丝早已变为华发。
姜让常在月下抚琴。幼时的晚新雨不愿回宫,待在姜让的身边,听他弹琴。
莹白的月光落在树梢之下那人的脸庞,一双明眸顾盼生辉,三千华发披散在后。
琴声很好听,美人很好看,氛围也很好。除了……
师父……师父!
师父,你怎么不说话呀?
师父?
“师父,你这琴音好生悲伤。”晚新雨托着下巴,坐在姜让身旁厌厌的说。
“你听得出来?” 姜让略微惊讶的开口,晚新雨这么小,竟然听出这琴中的感情。
“当然听得出来!”晚新雨站起来,叉着腰,这时的他倒与姜让一般高了。他很高兴,因为师父终于开口与他说话了。
“我听宫人说师父的琴常常带着一股轻快之意,让人听了只觉欢喜。”晚新雨认真的与姜让对视,姜让内心一颤,觉得或许世界上真有人能读懂他的内心。
“可我今日细细听了许久,大概一个时辰多了吧。”晚新雨掰着手指头算。
“欢喜没听出来,倒是让我想到了书中的一句话。”
“什么话?”
“无人知意,我应自怜。”晚新雨歪着头认真思考了良久,说出了这么一句。
“对,你说的对。”姜让怔愣了许久,笑了起来。
那笑犹如禁锢在水底的蝴蝶,挣破冰面,飞影而出。
“师父笑了?”晚新雨不明白,明明是很平常的一句话,为什么那么冷淡的师父会突然笑呢?
不是因为晚新雨的话好笑,而是因为这话让姜殊平明白。
观此生不过百岁,何必沾染愁滋味?
他曾经因着自己和宁岑的命运,去设想,去担忧,去算计。
直到千岁谷的那一战,两败俱伤,对彼此都没了好处,闹得那么难堪。
现在他明白,爱人的前提是先爱自己,我首先是姜殊平,其次才是宁岑的爱人。
那日他摔了琴,正式的开始教授晚新雨他的毕生所学。
晚新雨长大后也曾问过他:“师父,您那日为何摔了琴呢?”
姜让不语,只是笑着看向晚新雨。那时的晚新雨被他培养的很好。
风华正茂,鲜衣怒马,有着足以比天的意气。
伯牙绝弦,是因为此生再无懂他之人。而我绝弦,自然是因为此生已有懂我之人。
“那你师父,如今身在何处呢?”宁岑沉默良久开口,他袖中的手攥的很紧,紧到发红发紫,也未曾松开。
“家师,已于几年前过世。”晚新雨尽量平静开口,晚新雨虽不懂姜让和宁岑之间真正的关系,也隐约看出他们不对劲。
“他是怎么走的呢?”宁岑已经猜到了他们最后的结局,是他不愿意相信罢了。
“师父走的那天天气很好,是冬季的一个晴日,万里无云。”晚新雨低着头,不让眼泪掉出眼眶,毕竟这有失礼数。
“好好走着就行,好好的就行,走了就行。”宁岑轻声呢喃重复。
“师傅,若无事,徒儿便先告退。”宁岑一摆手,晚新雨便要走出浮生殿。站直身子的瞬间,脚下一软晕了过去,宁岑上前接住,将他扶到榻上。
“只可惜你的防人之心还是这般弱,看来当年的教训没让你长记性。”宁岑叹了口气,刚才悲伤的神情荡然无存。
“雾,不出来谈谈吗?”
“当然要谈,许久不见了,烬世君。”
雾应声而出,他只着一身青衣,未有分毫配饰,可接近一米九的身高,还是将人压迫的紧。
“好一出深情戏,将我都骗了过去。我还当真以为你为殊平付出一切。”雾与宁岑对视,露出一个挑衅十足的笑。
“当初要不是你骗了他,殊平又怎会将我封进囚魔窟百年,近百年啊,宁岑。”雾神情疯狂,宁岑只静静的看着。
“其实,你从始至终都没爱过殊平吧?”
“谁能想到,当年最风流的天才少年会为一人收心。即便他现在不在了,我仍要替他说一句,你不配!”雾说到这,情绪反而平复下来,剩下的只余嘲讽。
“他姜殊平可以为任何人而死,偏偏就不能为你而死。”
雾顿了顿,似是想到什么,再次开口。
“你为什么要收晚新雨为徒,我很清楚,从他踏入天界,你见到他那一刻起,你便想收他为徒了。”
一样的动作,一样的眼睛。晚新雨是姜殊平亲手教出来的,又怎么会没有他的影子呢?
“你还妄想让晚新雨步殊平的后尘,但我现在既还在,便绝不会让你得手。”雾向宁岑靠近,步步紧逼。
“你不是讨厌他,讨厌的紧吗?”宁岑见雾这副样子,反而笑了起来。
“不是讨厌他软弱吗?不是说你最看不上的便是情吗?”
“要你管?”雾不屑的看着他,双手环胸。
“那我现在便说一句,他是我的人,是生是死,由我来决定。旁人若想欺负他,与他为敌,那也不好意思,我定会与他对峙到底!”雾将溢满魔气的短剑,压在宁岑的脖子上。
刀刃将宁岑的脖子划出一道血痕,有淡淡的魔气溢出。
宁岑慢条斯理的推开短剑,重新笑了起来:“我们是来合作的,还没开始呢,别互相伤害起来,不太好吧?”
“合作,你不觉得这是很好笑吗?谁人不知我可是被镇压在囚魔窟的魔物?而你宁岑是这天界上鼎鼎大名的帝君,何时能与我这魔物合作?”
“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
雾根本不想听他的说辞,转身要走,宁岑的一句话,却将他定在了原处。
“你见过新雨左手腕的红绳吗?神血制成,不可多见啊。”宁岑示意雾看晚新雨的手,雾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过去,果然见晚新雨手上系着一条平平无奇的手链。
“你想说什么?”
宁岑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意有所指道:“这是谁给的呢?”
雾几乎瞬间想到那人一贯冷冽的表情:“是他?”
“可他不早该死了吗?”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雾顿了顿,随即摇头,坚决否认。前世他就没有出现,今生又怎么可能会来呢?
“不过说到这,我倒想起来了。我会让司命殿重新为晚新雨寻找适合的姻缘。”宁岑盯着晚新雨的左手,淡然开口,他表现得近乎平静至极,如果忽略他眼中的疯狂之色。
“随你便,他的道侣我不管。”雾原本就往外走,又突然回头补了一句。
“要找一个对他好的……”雾的话没有说完,宁岑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一定的。”
当年的事闹得太难堪,不希望晚新雨走他们的后路。宁岑不希望,姜殊平不希望,雾也不希望。
“阿洵,我真希望我们能回到当年。”宁岑在他背后近乎祈求的开口。
雾停了一下脚步,但没有转身。只是快步离去了,只有唇角勾起的一抹笑。那笑带着嘲讽,带着无奈,带着悔不当初。
“要是回到过去,我一定不会再与你们认识。”
待到宁岑、雾二人相继离开以后,躺在榻上的晚新雨,眼角滑下一滴泪水。
“我已经被人骗了一次,怎么会没有防备呢?”
“清涧、师父、你…你们可曾对我有过半分真心呢?”
“师父,一定要带好这手链。”白今愁认真的将红绳系到晚新雨的腕间。
晚新雨以为这只是普通的手链,并没怎么在意这手链是从哪来的,反而在收到礼物时很高兴。
同时,内心也一惊,“他知道我要离开了?”
“戴好啦。”白今愁第一次给别人戴手链,有点紧张,手心里出的全是汗,晚新雨感受到了。其实他很爱干净,但没吭声。
“乖乖睡觉吧。”晚新雨给白今愁盖好被子,轻拍他的后背哄道。
晚新雨等他睡着后,就匆忙离开忘忧城去天界,自然没注意到系统的存在。
“宿主,这可是你全部的积分,就这么兑换了?”
白今愁翻了个身,将手垫在脑后,望着床顶:“不然呢?”
“哎呀,宿主对晚新雨就是大气,师徒情深呢。”
“闭嘴!你吵到我睡觉了。”白今愁往虚空中一拍,正巧拍到了024的头。
“痛!痛!痛!在晚新雨面前装柔弱,在我这边就暴露本性了。”024索性直接变成一个白圆圆的团子,坐在白今愁的旁边。
“唉唉唉,边儿去,你坐到仙人的衣服了。”白今愁挥手把024往旁边赶,自己则将晚新雨的衣服放到另一边。
“忒小气!”024无不生气道,但也乖乖的从晚新雨的衣服上挪了下来,又看了看自己刚刚坐的地方,衣服被揉出了一道道痕迹。
“都怪你!”白今愁一边抱怨,一边将衣服叠好。
024看在眼里:呵呵,我就笑笑不说话。
“师傅,徒儿先告退。”一个时辰以后,晚新雨整理好外袍,起身院落中喝茶的宁岑告别。
宁岑一挥手示意他走吧,和从前无数次一样,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要是真这样,该多好。”晚新雨在内心自嘲。
如果他当时真的没有防备,喝下那杯茶,真的什么都没听到,一定会很好吧。
要是真那样,他现在完全可以和以前般什么都不知道,只用尊敬的眼神看着宁岑,觉得宁岑真的是好心收自己为徒。
可现在呢,那尊敬中夹杂着几分算计。
晚新雨回到忘忧城内,正准备打开自己房间的门,听到了除白今愁以外的声音。
“宿主,你真不害怕晚新雨回来吗?”024略带担忧的询问。
“为什么要害怕?仙人回来说明他没有受伤,或者至少我给他的手链帮助了他。”白今愁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晚新雨低头看着左手腕上的手链,不过惊讶的是,他腕上并非只有一条,而是有两条手链。
一条看着便十分崭新,另一条则很老旧了。
“清涧,你果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啊。”
“所以你最终也会离开我么?”心脏处泛起一阵密密麻麻的酸疼,好像万千银针刺向心口。
他心底有个声音在叫嚣:“他本就不属于你,强求不了的,认命吧。”
可随之而来的是年少时自己的回答:“不过我若是想强求的话,天一定阻止不了。”
“我…我。”晚新雨不知所措,白今愁这时自己下床开了房门,看见了站在门外的晚新雨。
“师尊?”白今愁先是疑惑,随后一把抱住晚新雨撒娇。
“师尊……抱抱。”
白今愁伸张开双臂,示意晚新雨抱住自己。
晚新雨无奈,只得抱住白今愁刚刚的忧虑,一扫而空。
哪怕未来清涧注定要离开自己,但至少他现在仍陪在自己身旁。
024:(●—●)
浮生殿中的宁岑,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小彩蛋:找好友画晚新雨时的对话
好友:“他的眼睛是怎样的?”
我:“桃花眼!多情又无情。”
好友:“描述具体点。”
我:“看狗都深情!”
好友:(●—●)666
白今愁:“我是狗?[裂开]”
晚新雨:“当然不是,我只看你深情[比心,摸摸头]”
白今愁:[星星眼]
我:……白菜又被猪拱了。
晚新雨:“妈咪,[抱抱]
我:宝宝,抱抱。
白今愁:(⊙o⊙)!(抽出归来)
我:Σ(っ °Д °;)っ哈哈哈,我先走了。
今晚99
想活着的死了(张长生),想死的活了下来(于清),看似最无情实则最深情(姜殊平),看似最深情实则最无情(宁岑)。最看不起情的人最后为情而死(雾)
“他”也是个伏笔[狗头]
再过几章就要跨越百年了[爆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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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忘忧城(四):“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