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春闱放榜。
整座华京城都因为今日的喜事而热闹起来,无论男女老少,都出了门围在街边,等着瞧文曲星下凡的状元郎身披红袍打马游街。
更有些好事的直接围到张榜的墙壁前,还未有差吏前来贴榜,墙下却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甚至将参与考试的举子都给挤了出去。
不多时,一位身着紫金蟒袍的宦官前来,手中举着卷起的喜榜。周围的人看到这副架势纷纷退开,让出一圈地方。
宦官手一扬,身后两个小黄门立刻上前,张贴喜榜。贴好榜单,三个太监扬长而去,众人急忙围了上去。
一个老举子费尽千辛万苦,忙不迭挤上前去在榜中找起自己名字,他神情紧张,最终在二甲末尾找到自己名字,长出了一口气。
找到自己名字之后,他才有心思去看那前三甲是何人,口中不住絮叨。
“嗯……探花,是那少有才名的户部尚书之子柳明,早有预料,早有预料。”
“榜眼孙怀礼,也是在江南早有才名,实属正常。”
待看到状元榜上的名字时,他却蓦然顿住,以为是自己眼花,又忍不住走近些踮脚去看,还冷不丁被人肘了一把老骨头。
“状元段翎?这是何人,怎么从未听说过此人名号?”
周围也早已经议论纷纷。
“段翎是谁?”
“是谁家的,家中官拜几品?”
“不认得啊,从未听说过此人。”
人群背后稍远处立着一位青衣男子,长身玉立,珠涤月华,松拂清风。他生得异常好看,从他身侧走过的人都不自主看他几眼。
一位年方二八的少女偷眼瞧他,却不想正对上他扫来的视线。那双微挑的凤眼一瞬瞥向她,微微弯起,眸中带着笑意,看得她脸旁瞬时通红,不敢再看,急匆匆走了。
段翎目力好,即便隔着数十丈远,也能看清那榜单上自己的名字。
第一甲第一名,段翎。
看清之后他不欲在此多待,准备打道回客栈收拾行囊。如今一步踏入朱门,今日之后他便再难过从前的逍遥日子。
他却没注意到,方才张贴喜榜的宦官并未离开,而是在周围张望,似乎是在找什么人。宦官四处观察,终于一眼瞥见了段翎这张脸,登时眼前一亮,急匆匆就往他面前赶来。
宦官脚力极快,瞬时便走到段翎身前,伸手拦下将要离开的段翎:“阁下想必便是状元郎?”
此处离喜榜有些距离,人没有墙下那样多,却也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见得这副场面,不少人都在交头接耳。
“那就是状元郎?生得真是好看。”
“这状元郎怎么让放榜的贵人拦住了?莫不是陛下有请?”
段翎脚下顿住,看向身前着紫金蟒袍的宦官。他认得这个人,这是当今圣上身前最得力的太监,大内总管刘德喜。
上一世他与此人打过不少交道,刘德喜幼时家中贫寒,早年进了宫也饱受欺凌,如今一番打拼至如此地位,最恨别人对他无礼。
他连忙带起笑,躬身下拜:“正是,草民给这位贵人请安,敢问贵人如何称呼?”
两句贵人,唤得刘德喜眉开眼笑,忙去扶起段翎:“贵人不敢当,状元郎唤咱家刘公公便是。”
见着段翎眸中疑问,心情颇佳的刘德喜也没和他绕圈子:“状元郎,公主殿下有请。”
一行人走后,周围的人谈论得愈发大声,丝毫不顾及这是在皇城之内,天子脚下。
“公主殿下?是那位碧盈公主?”
“废话么不是,当今陛下只这一位公主,哪还有什么别的公主?”
“听得碧盈公主貌美如花冰肌玉骨,是真是假?”
一中年男子发出疑问,立刻遭到众人耻笑。
“外地来的?”
中年男子不知众人为何突然变了脸色,擦了擦额上冷汗:“是,是外地来的,早晨方才入城。”
“难怪还在谈论碧盈公主的相貌,女子再漂亮,若是个浪荡至极无耻之至的,又有何用?”
中年男子听得这句话,吓得脸色苍白,连忙压低声音:“这,慎言呐,怎敢妄议公主!”
那接话的瘦小男子一脸不屑:“那又如何,这碧盈公主荒唐至极何人不知何人不晓,她既做得,旁人如何说不得?”
“就是,就是。”众人纷纷附和。
“就碧盈公主这样的,在我老家村子里,都没人要!”
“这公主想必是听得状元郎生得貌美,要强抢了!阿弥陀佛,呜呼哀哉!”
几个人骂得起劲,尤以那瘦小男子为最。那中年男子初入皇城,听得他们嘴上这样不把门,吓得肝胆俱裂,告罪一声赶快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了。
***
皇城之内,翠微宫中,许青妩已经梳妆完毕,正坐在殿上侯着。
前几日许青妩冻着了,有些矫枉过正,今日穿得太厚热得面上绯红。云裳站在她身边正替她打扇,眉间有些担忧。
“公主,在礼部未调得画像,若是找错了人如何是好?”
许青妩不甚在意摆摆手:“如何会找错?我让刘大伴给我寻那榜下最好看的,定然不会有错。”
若真是找错了,找来的那人肯定也生得貌美,大不了她不要那段翎了,笑纳了这个也不是不行。
她心中有数得很。
半个时辰后,刘德喜从外头进来:“公主,您要的人老奴找来了。”
刘德喜看着许青妩长大,经常哄她,又不多嘴催她读书识字,很得她喜欢。
看到刘德喜进来,许青妩脸上笑开,直接从主位上下去扶起他:“辛苦刘大伴,您办事本宫最放心了。快,云裳,去把我新得的香云纱拿几匹来,给刘大伴裁几身夏衣。”
刘德喜摇头,看着许青妩的眼神带着看晚辈的慈爱:“老奴不穿什么香云纱,公主少气陛下两回,免得老奴操心陛下吃药也就罢了。”
刘德喜看着许青妩那双慧黠的桃花眼:“公主,咱们可说好了,您只是请状元郎来叙话,老奴才帮忙的,可不能对状元郎那般。”
是哪般,许青妩心里更清楚。
她只装没听见,嘻嘻笑着把刘德喜从殿后请出去了。
随后急匆匆又坐回主位:“宣段翎进殿。”
小黄门扯开嗓子通传:“宣段翎进殿——”
她心里期待极了,不知道这位被人传得神乎其神的貌美举子究竟能有多好看。
等了三日,她心中本就万分期许。今日早晨又听得段翎高中状元,她愈发地想见上一面。
通传之后,整座大殿陷入寂静,只有云裳为她打扇的声音在耳际轻响。
殿外一个人影渐渐接近,踏进门槛。走到离许青妩三丈之外时,人影跪地下拜。
许青妩一直紧盯着他,待他刚一踏入殿中之时就已经看清了他的脸。她手中本捏着一串拇指大的玉珠在转,此刻却不由得停下了。
名不虚传。
她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先时所见的那黄永仁,在这段翎面前简直被比成了脚底泥。
云泥之别。
男子跪地下拜:“草民段翎给殿下请安,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他跪在地上拜礼遮住了脸,许青妩惊鸿一瞥还没瞧够,连忙让他起身:“状元郎免礼。”
段翎从地上起身,垂眸站定。尊卑有别,段翎不得直视公主尊容。
许青妩却打量得肆无忌惮,只觉得怎么看都看不够。若不是她还顾忌着些脸面,当真只想两步走下去上手摸个够。
她目光如炽,视线从微挑的凤眼逡巡到高挺鼻梁,又飘到那张颜色嫣红的薄唇上。
这、这究竟是如何生的?老天怎能生出这样的人?
简直生来就是要做驸马的,与她许青妩天生一对,往后必然举案齐眉,白头偕老,做一对神仙伴侣。
不对,忘了还有六年便会国破亡国,不能白头偕老。可面对如此貌美之人,便是做个六年恩爱夫妻也足以让人满意。
她已经色胆横生。
先前答应刘德喜的什么只是叙叙话,必定以礼相待,都已经完全被她忘到脑后,连一星半点儿都想不起来了。
她今天本来就穿得多,此时身上更加燥热,干脆一把扯了身上的披风丢在座上,几步下去走到段翎面前,眼神愈发灼灼盯着人看。
两人相距已然不到一尺,在陌生男女间极为不妥。
段翎垂着眸没去看她,却已经能听到面前之人的呼吸声。
许青妩唤他:“状元郎。”
段翎仍然垂眸:“草民在。”
他方回完话,一只柔软白皙的纤手已然抚上他面颊。那只手很热,在他侧颊上摩挲了几下,转而弯曲食指,轻轻将他下巴勾起。
段翎顺着力道抬头,姿态顺从,不见半分犹疑胆怯。纤细脖颈缓缓伸长,勾出一抹弧度。
他终于抬起眸子,看到身着明黄宫装的女子满头珠翠,眸光炽热,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似乎要将他生吞活剥。
他看到那女子嘴边勾起笑意,漂亮的桃花眼微弯,清脆的声音响在耳边:“状元郎,宦海浮沉有何意趣?不若……来做本宫的驸马爷如何?”
写爽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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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宦海浮沉有何意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