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宋知意被窗外的嘈杂声吵醒,推门一看,宋辞已经收拾好了行李,两匹健硕的高头大马正站在院外百无聊赖地甩着马尾,看到宋知意醒来,宋辞停下手中上缰绳的工作,强打着精神来到宋知意面前展颜说着:“知意你醒啦!你近日不是想出去玩吗?这春光无限好,若是不赏玩一番倒显得不解风情了。”
听完宋知意顿时两眼放光,激动的心情难以言表:“真的!现在就启程吗?”
宋辞坚定地点了点头,原本还刚睡醒神志不清的宋知意瞬间开心坏了,吵着要快些出发:“那还等什么,我们快些出发吧!”话音还未落就要拉起宋辞的手要走,宋辞望了望被拉起的手愣了一秒后随即拉回宋知意,无奈笑道:“你看你,冒冒失失的,我宋辞的妹妹出落得这样秀气。来,哥给你梳头。”
黄铜镜前,女子浅笑着,秀美的小脸格外可人,身后身着白衣的宋辞干净利落,冰冷的双手轻轻梳理着手中温润绵密的缎发,宋知意只望着镜中的自己,竟未察觉身后之人已然眼含热泪,只见他颤动着手从腰间取出一根附着两朵梨花的桃木簪,小心翼翼插入女子的发髻中。镜中,精巧的簪子衬得她发更黑、肤更白,连眉眼间的笑意都添了几分明艳。宋辞望着镜中的两人,忽然觉得此刻的时光慢得刚好——他能清晰地看见她发间的每一缕光泽,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梨花香,能感受到指尖传来的发丝温度。
“为吾卿簪发……”
宋辞不自觉的低声细语霎时打破这份祥和,被发觉时宋辞自己也有些慌了神。听到这宋知意顿时没了笑意,转头疑惑地望着宋辞:“哥哥,你方才说什么?”
宋辞随即收了思绪:“没什么,知意面若桃花,情如姣梨,与此簪最为相配。”
女子笑了笑,自顾着端详起温婉细致的发髻,一根素花簪子添的恰到好处,使本就叫人怜爱的面容更加令人挪不开眼,长睫抬起,眼底盛着的笑意,比晨光还要暖。宋辞心中一动,悄悄将手指与她柔软的肩颈轻轻相触,只觉得这世间最珍贵的珍宝,也不及此刻掌间的温软,不及镜中她眼底的星光。
木门缓缓打开,她整理好了衣衫款步而来,淡青襦裙似将春日烟柳裁作了衣裳,曳地时漾起层层涟漪。一顶帷帽轻覆,白纱如烟霞漫卷,衬得鬓边梨花更显清丽。帷帽下的纱帘摇曳间,恍见她眉如远黛,眸含秋水,唇色浅淡似落了朝露,帷间流苏微动,每一丝颤动都似在拨弄人心弦,叫人忍不住猜想,这层薄纱之后,藏着怎样一段风华,又藏着怎样一帘心事。
她就这般立着,似从水墨画中走出的仕女,清绝淡雅,周身都笼着一层朦胧的诗意,叫人望一眼,便觉魂都被这温婉风姿勾去,只盼风来掀动纱帷,好叫那惊鸿一眸,烙进三生梦里。
宋辞落了锁,宋知意不舍地回头望了望独独坐落在小山林中的小屋,尽管素日里常常说着要出去玩,眼下真的要离开反而有些神伤了。
宋知意:“哥哥,我们还会回来吗?”
宋辞轻轻抚上知意肩膀,安慰道:“那是自然,此处风景绝佳,你若是玩累了,我们二人便回到此处种些你喜欢的花,过咱们自己的日子。”宋知意点了点头,随后宋辞替她披下帷帽的纱帘,扶她上了马,两人就这样扬长而去,离开了这个留存了他们美好记忆的小山林。
行至半日,不说人了,两匹马也已饥肠辘辘,两人停下来寻了一处客栈休整,前脚刚踏入客栈的门,热情的伙计就迎上来问吃些什么菜,喝点什么酒,是否要住店……一通漂亮话下来让人不知该如何答复,宋辞丢了两块碎银给客栈的伙计:“上些好菜,来壶茶便好。”拿了钱的伙计连忙招呼起来:“好嘞!您二位里边请!”
落座后宋知意打趣道:“哥哥为何不来壶好酒呢?”
“此地美酒醇香,但酒性也烈,你若是想吃些酒等晚些吧,否则午后赶路怕是要万分醉人的。”
闻之女子偷笑,随即掀开面前的帷幔摘了斗笠,一张堪称绝色的脸显露出来,顿时令邻桌的几人看得出了神。谁料有一人酒劲上了头,竟放开了嗓门开口调侃道:“打哪来了这么一个美娇娘啊!不知可有兴致陪哥哥们喝上几杯?”
说着那身高体壮的大汉便摇摇晃晃地端着酒杯凑过来,宋辞本听到这话就已经怒火中烧,见那人这般无力,当即便要伸手去拿佩剑。这时宋知意突然将手搭在宋辞手上,摇摇头示意他别冲动,邻桌的其余几人也纷纷上前劝阻,急忙向宋辞两人道歉。
吃了午饭后宋辞仍越想越气,恨不能回去再将那人胖揍一通,宋知意看出了宋辞的心思,开口道:“哥哥莫要动怒,你我孤身在外本就势单力薄,若是再招惹上什么麻烦就不好了……”说着拉着宋辞的手臂,可怜巴巴地盯着他,宋辞惯是受不了她这样说话的。
宋辞:“罢了罢了,今日之事就作罢,若是再教我碰见他,我非要给他吃一通教训不可!”
宋知意将头倚在宋辞手臂上:“哥哥,就当是为了我,你以后千万不可冲动行事,我只有你这么一个亲人了……”宋辞愣住了,随后开始为自己的鲁莽感到歉疚:“好……”看似是答应了,实则是没招了,一听到她这么软绵绵地和自己说话,他就算是有十条命也扛不住,对于宋知意的事,她若是受了委屈,以宋辞对她的感情,那是绝对不能容忍的,只是一听她这么一说,宋辞顿时心就软了,这时候谁说话都不好使,只能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感情真是个叫人头疼的东西,宋辞心里就像有两个小人,总是在他作出选择和判断的时候一边叫他以宋知意为重,一边叫他想想那所谓的宏图大业。比起旁的,这些才更容易让宋辞失控才对。
不久,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一天的长途跋涉使得两人也表现出肉眼可见的疲惫。
“知意,明日才能抵达兰因府,我们今日先休息。”听此宋知意如释重负一般,慢悠悠地下了马,铆足了劲就往客栈里跑。宋辞边笑着边提醒她慢些跑。待宋辞走进客栈,就看到一貌美的女子在台前撩拨着宋知意。
暮色漫进帐中时,一女子正倚在织金软榻上拨弄弦琴。她发间未簪金钗,只松松挽着条赤朱色绒绳,几缕卷曲的乌发垂在颈侧,随着指尖动作轻轻晃荡,末端还缀着颗细碎的银铃,一动便落出细碎的脆响。肌肤是异域特有的暖玉色,不似中原女子那般莹白,却在烛火下泛着蜜蜡般的柔光,连耳尖那颗银珠耳坠,都似浸了暖融的光。最惹眼是那双眼睛,眼尾微微上挑,瞳仁是极深的墨色,却在转动时泛着琥珀般的光泽,像盛着鎏金的落日,明明带着几分疏离,偏又勾得人移不开眼。她垂眸调弦时,长睫在眼下投出浅淡的阴影,竟比衣裳上绣的缠枝莲还要柔媚几分。
女子身穿的是件石榴红的纱衣,领口袖口滚着圈金线绣的缠枝纹,纱质轻薄,隐约能看见衣下腰间系着的银链,链上挂着枚小小的鎏金铃,随着她轻盈的动作,与发间银铃相和,脆得人心尖发颤。待她抬眼望来,唇角勾起抹极淡的笑,唇色是南疆名花染就的绯红,明明没说一句话,却似有千般风情,从那双含着光的眼睛里、从那抹似笑非笑的唇畔,悄悄漫出来,缠得人连呼吸都慢了半拍。
“这位客官当真是好运气,今日小店贵客众多,眼下只剩下一间空房了,这可如何是好呢……”说着女子扭捏着看向宋辞,宋辞顿时挂了脸,不耐烦地答道:“那真是不巧,我们一行两人只好另寻住处了。”说着就要走,宋知意显然已经累得不行,拉住宋辞那是一万个不愿意:“哥哥!我走不动了,要不我们就在这歇歇脚吧,好吗?”
见宋辞一犹豫,女子便开始添油加醋:“是啊公子,最近的客栈也离咱们这百里呢,眼下月黑风高,公子又带着这等佳人,遇到歹人可就不好了呢。”宋辞拗不过,只得遂了她们的意。
夜深人静时分,宋知意已经入睡,淡淡的呼吸声宛若宁神的夜曲,宋辞躺在地铺上辗转难眠,他悄然推开门来到台前女子面前,厉声说道:“你又在耍什么花招?”女子一手把玩着头发,一边轻笑道:“少主这是什么话,汀阑一直追随您,此次前来亦是奉主上之命襄助少主啊。”
宋辞:“白祉呢?没随你一同前来?”
汀阑:“那个笨蛋,早已经被主上指去万麒堂替少主打点着了。”
“你别暴露便好。”说罢宋辞就要走。
“少主留步……”
汀阑缓缓从袖子里拿出一小瓶药递给宋辞,宋辞疑惑道:“这是何物?”
“大祭司说了,那毒物毒性凶猛,这小女子功力浅薄又受了那么重的伤,就算解了毒也难以完全压制毒性,但只要服下此药,便可确保三日内丝毫不会念起她从前记忆中的一人一物。”说着汀阑将药瓶放在宋辞手中,打着哈欠悠然自得地离开了。
宋辞捏着药瓶,默默回了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