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两人便上了路,只是宋辞倒显得心事重重。
“哥哥,你昨晚没睡好吗?早知如此应当把床留给哥哥睡的……”说着宋知意便有些自责起来。宋辞见之忙回道:“不……昨夜睡得很好,再说了,哥哥可是习武之人,才睡不惯那些软榻呢。”
“那是,哥哥是这世上最厉害的人!”一说起话来宋辞便放松了些心神。
春日里的清晨总是令人感到神清气爽,薄薄的林雾洋洋洒洒地氤氲在小道上,衬得两人背影朦胧,更显得俏丽唯美。
万麒堂内,天还没亮众弟子便已早早起来进行洒扫,窸窸窣窣的洒扫声惊动着沧璃栖境中的堂主,沧璃栖境作为万麒堂历代掌门人的居所,偌大的宫殿雕梁画栋,气派十足,多年来饱经风雨却历久弥新,飞檐之上的麒麟雕像宛若鬼斧神工,日光一出更是威严大气,殿前一方莲池映入眼帘,池畔硕大的桂花树此时正抽着新芽,歪着头低落地倚在池边。
清冷俊美的男子卧在殿外的青莲池旁,聆听着淅淅沥沥的水声一夜未眠。
此时阶下一名长相清秀的男子缓步走来,他自乱花光影中走来,暖白长衣随步履轻扬,如裁一片月光裹在身上,墨带束腰,勾勒出清癯身姿,黑靴踏地,又添几分飒爽侠气。乌发如墨,在古意盎然的亭阁间似一簇浓雾,与身后葱郁林木相映,竟将这中式庭院的雅致,衬出了几分江湖客的不羁。
步履间衣袂生风,恍若从时空深处而来的少年侠士,既有书卷外的疏朗意气,又藏着红尘外的潇洒孤绝。只那一个身影,便叫这亭台楼阁都失了静穆,似要随他奔赴一场快意恩仇的梦,叫人望着,心也随之漾起波澜,盼他回首一顾,好瞧瞧这风骨里,究竟藏着怎样一段惊鸿故事。
只见他利落地弓腰行了礼,望着暗自神伤的堂主,小心翼翼开口道:“堂主……您一夜未合眼了,今日各世家的宾客就要到了,您好歹睡会……”
堂主还束着昨日的冠发,耳边落了几簇松散的发丝,眼神空洞,面容憔悴,瘦削的身体已支撑不起宽大的长袍,整个人看上去像个病入膏肓的天山酒仙。只见他伸出细长秀美的指节,轻轻拈起掉落在水中如浮萍般的枯瓣:“夕乘……还是没有云初的消息吗?”
那弟子闻言低下头捏紧了拳头,抿了抿嘴唇,长叹了口气,狠心开口道:“之桓……六年了,你也该放下了……”
听到这话裴之桓瞬间警觉起来,他瞪大了双眼紧盯着不敢抬头的江夕乘,紧皱着眉头追问道:“你说什么……你的意思是,她死了?她再也不会回来了是吗?”
江夕乘躬身抱拳,不敢再多说什么:“堂主,后日就是您的寿辰,各路修士都会来给您祝寿,属下的意思是,您贵为万麒堂堂主责任重大,还需振作起来!”
裴之桓像脱了力一般,无力地转过身去,口中不听呢喃着:“她是我唯一的徒儿,师父的寿辰……她一定会来……对吧……”
晌午时分艳阳正高照,两人已抵达兰因府,许是因为万麒堂坐落在此,街头巷尾处处人声鼎沸,多的是前来求道之人,其余的便是远道而来为万麒堂堂主祝寿的各家修士,相比于一路上的颠沛流离,这地方车水马龙,修行人络绎不绝,好不热闹!
刚到地方宋知意便已经急不可耐,大街上好吃的好玩的琳琅满目,可算是给她挑花了眼。宋辞反而愈加忧心忡忡,离兰因府每近一步他的顾虑就相较于之前更重一层。宋知意一见到这繁华街景就开心得没了方向,拉着宋辞就要往人群里涌。
不一会儿宋知意手中就拿了一堆糕点和冰糖葫芦:“哥哥,你快尝尝,这桂花杏仁糕可香了!就是吃起来不知道哪里,好像总还差点火候……”说着细嫩的小手捏起一块香甜可口的桂花杏仁糕就往宋辞嘴边送,宋辞一时有些受宠若惊,微微低下身子,怯生生地开口尝了一口:“嗯……好……好吃。”
闻言宋知意笑得更高兴了,其实宋辞自己也不知道,甜的究竟是口中的糕点,还是眼前天真烂漫的笑容……唇与指尖相碰触的一瞬间,宋辞顿时红了耳根,随后望向宋知意之际,她又伸手帮宋辞轻轻擦去嘴角的碎屑,殊不知这一举动直接像一星火种点燃了宋辞心中的熊熊烈火。
“哥哥,你不舒服吗,你脸怎么这么红……”宋知意看着眼前已经红透了半边天的男人,不禁有些担心起来。
宋辞着急忙慌地调整情绪,大力喘着粗气:“没……没事!”
宋知意不解,但也不再追问,看着有些窘迫的宋辞,惹得她不禁发笑:“哈哈哈哈……哥哥你红红的,你才像朵桃花呢哈哈哈!”
宋辞无法辩解,也跟着笑起来。
午间两人来到人满为患的酒馆用午饭,宋知意在街头巷尾人挤人玩了半天早已等不及大快朵颐起来。见宋辞不动筷子,宋知意便不乐意了,殷勤地为其夹上一只鸡腿:“哥哥这些日子日夜操劳甚是辛苦,快多吃些!”宋辞强撑笑意,漫不经心地回应着:“知意大病初愈才要多吃些呢,我去拿些好酒来。”
宋辞起身来到掌柜台前,拿了酒后悄悄取出汀阑给的药,慢慢倒了些棕黄色药粉进酒壶。
宋辞回来后给宋知意倒上了酒,随后亲眼盯着宋知意毫无防备地一口喝下,见宋知意服下了药,宋辞悬着的心终于才放下。
宋知意还乐在其中地吃着菜,片刻后便感到头晕目眩,当宋辞察觉到异样时宋知意便支撑不住晕倒过去。宋辞一时惊起,慌忙上前扶起奄奄一息的女孩,突然的意外让店家也惶恐不已,赶忙招呼着自家伙计去请郎中,店中本就人多,这一招呼让其他客人也开始躁动不安,更有甚者惊呼是店家的饭菜有问题:“这饭菜有毒!有人中毒了!”
闻言店家更是有苦难辩,手忙脚乱极力安抚着客人的情绪,原本其乐融融的饭店此时早已乱作了一锅粥。宋辞哪等得起郎中过来,拦腰抱起宋知意便阔步跟随伙计去了医馆。
医馆内静的出奇,老郎中垂着眼为躺在榻上的宋知意号着脉,宋辞站在粗布屏风后,眉头紧锁,自责地咬紧双唇。已经过去了一刻钟,宋辞的不安还在一点点增加,此时他更是恨死了自己,若是没有那一味药也不至于酿成如此大错。
屏风被掀开,老郎中不急不慢地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出来,透过屏风宋辞清楚地瞧见宋知意脸上手上均布满血色的红疹,他顿时惊恐万分,追问老郎中是什么原因:“敢问前辈,小妹这是得了何种怪病,为何浑身这般……”
老郎中抬头疾声厉色道:“当真是荒唐!你这个做兄长的竟不知这姑娘受酒毒攻心,此症饮醇酒发疹,自娘胎里便带着的更是沾酒便显,你这个做兄长的竟会不知?!”说罢老郎中重重拍案,怒斥宋辞的不周到。
宋辞闻言松了口气:“原是喝了酒的缘故……那便好……此症前辈可否能治?”老郎中听宋辞语中庆幸,先是不解,后便也不愿再多说什么,无奈敷衍道:“老身已为姑娘用了药,现已无碍,日后谨记不可沾酒半分!否则可是能要人命的!”老郎中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竟还没见过亲人患了病还能这样高兴的。
“多谢前辈!日后晚辈一定好生照看小妹……”
半晌后,虽然身上的红疹已经消退,但人依旧沉睡着,丝毫没有要醒的意思,宋辞眉头紧皱,担心地守在床榻边,一双暖和的大手轻轻包裹着女孩的纤纤玉手,一刻也不敢松懈。
终于,手中的指节微微颤动,宋知意缓缓睁开了双眼,看着眼前的宋辞,一时恍惚道:“哥哥……我这是怎么了,我明明记得我们在吃饭……!!!”
还没等宋知意反应过来,宋辞捧起女孩的手随即紧贴在唇边,双唇的温热顿时穿透进宋知意的身心,她又惊又怕:“哥哥……你这是,怎么了……”说着挣扎着收回自己的手,宋辞慌忙安慰着受惊的宋知意:“知意……你喝了酒一时酒毒攻心,吓坏哥哥了。”
宋知意一听,放松了几分,随即又开口问道:“哥哥先前说过,我因贪吃了几口陈酒生了场大病,到现在都记不起先前的事,可是方才哥哥依旧给我倒了酒,哥哥……难道不知我喝不了酒吗?”宋知意越说越觉得奇怪,逐渐陷入沉思,宋辞一时也僵住了脸,不知该如何去辩解。
“不……不是这样的,知意……先前是那酒有问题……”
“那这次呢,这次的酒我不过浅尝辄止,为何依旧昏迷了这般久?哥哥……究竟是不是我的哥哥?”
听到这话宋辞霎时间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宋知意:“知意,你……你怎能这般想哥哥呢?你昏迷了那么些时日……哥哥心急如焚,如今你竟怀疑起哥哥了吗?”
见到宋辞这般痛心疾首,宋知意开始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不禁有些懊悔,随即拉起宋辞的手,小心说道:“对不起哥哥……是知意错了,我不该说那样的话,害哥哥伤心了……”说着小姑娘泪眼汪汪得就要开始掉小珍珠,见状宋辞还是第一时间软下了心,轻抚着女孩的头:“别这样说,哥哥没怪你,你现下记忆全失,难免容易生出疑心,不怪你……”
宋知意听此更加自责了,转而伏身贴进宋辞腰间,径自感受着兄长那厚实的手掌轻拍着瘦小的颈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