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流 第9章 09 追查

往，对李婷来说是一场噩梦。

噩梦惊醒，李婷浑身是汗。空荡荡的酒店房间，她呆呆地看着房间角落里的黑暗。李婷意识到马杰还在重症监护室，舒了口气，却再也睡不着。

李婷下床开始收拾起自己的东西，将笔记本电脑和卫生间的牙刷毛巾等物品，分门别类放在行李箱内。

忙完这一切后，李婷就坐在窗边，盯着窗外的夜景出神，一直到天光亮起。

隔日早上，酒店一开餐，李婷立即前往了早餐庭。星级酒店的自助餐厅，早餐中西结合，令人期待。

琳琅满目的各色餐食摆放在餐台上，李婷每样都给自己夹了一点。

餐桌前，李婷在边吃早餐边看着窗外的景色出神。一杯咖啡喝下去，咖啡因帮李婷重新抖擞起精神。

吃完早饭，李婷拖着行李箱来到前台，将房卡交给服务员。

“退房。”

服务员给李婷办退房手续，酒店经理林彩云看到李婷快步迎上来。

“昨晚没休息好？”

“嗯？”

“看你黑眼圈都出来了。”

李婷的眼神带着疲惫，她尴尬地笑笑。

“面试怎么样？”

“还可以，让今早去报道。”

“现在吗？要不要帮你叫车？”

“不用，我坐地铁就行。”

李婷局促地看着林彩云，她还不适应接受太多关心和服务。

“行李能不能帮我暂存一下？”

“可以啊，多久都行，你要有落脚的地方，我派人给你送过去。”

“谢谢。”

李婷将行李箱递给林彩云，又突然想起什么。

“地铁在哪？”

按照林彩云说的方向，李婷一头扎进北京早高峰的人群。地铁的列车疾驰而过，李婷挤在拥挤的上班人群中，看着玻璃窗内的倒影出神。

被迫来到北京，李婷没来得及找住处。丁朝凤的胁迫太过突然，李婷只能不断被迫接受信息，应对突如其来的状况。

惠佳贝集团是新建在城市外环的园区。园区内分成商城般的庞大楼栋建筑，和几栋高耸的写字楼。

园区一层，人事部主管俞芳带着李婷穿过大厅，向着闸机走去。

“以前有没有了解过惠佳贝？”

俞芳客套地询问，问住了李婷。李婷对惠佳贝集团的了解，仅停在搜索引擎上的信息，和几则新闻。惠佳贝集团**十年代以蛋糕餐饮起家，两千年后专向其他实体经济，涉足金融业。

“我经常吃你们家的蛋糕。”

蛋糕店，是惠佳贝体系中和李婷最靠近的商业产业。公司的其他金融产品、科技产品，李婷相当陌生。

“是吗？我自己都很长时间没吃了，慢性胃炎，不能吃太甜的。”

两人来到闸机前，有保安守在那里。

“把你的入园码出示下。”

李婷掏出手机，给保安查看自己的入园码。

俞芳刷卡进入闸机，李婷则走的是访客通道。大公司的人员管理严格，没有入职前，李婷没有工牌和权限。

“惨吧？职业病，不是加班就是出差，吃了上顿没下顿的。”

两人来到电梯厅，那里已经站满了上班的人群。李婷扫视人群，早起的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疲惫。

俞芳面无表情的看眼李婷。

“这才是真实的惠佳贝，欢迎加入。”

李婷怔住，不知道她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上班打卡前十分钟，电梯厅前的中年人们形色各异，却都长了相似的脸。一张麻木、苍白、无奈的面孔。

电梯门打开，俞芳和李婷跟着人群走了进电梯，陈小琦随后挤了进来。

“这么早啊陈总？”

俞芳主动和陈小琦打招呼，李婷看向陈小琦。陈小琦穿着合体的西装，衬衫没有褶皱，他的脸上有勃勃生机。在公司上班，看起来有激情的人，要么刚入职，要么是领导。

“你也不晚。”，陈小琦说着瞥了站在俞芳旁边的李婷一眼。

昨天晚上，崔英红给陈小琦打过电话。吴珍选中了新的家教，是李婷。

送吴亮回住处时，陈小琦将李婷的简历装在文件夹里，递给吴亮。

“看看这个。”

吴亮看眼文件夹，没有接。

“什么啊？”

“珍珍的新家教，明天入职，怎么安排？”

“她有相中的了？”

吴亮说着文件夹打开，里面是一份李婷的简历和她的照片。

李婷简历上的相片，和她本人没有区别。

上班的电梯里，人群中的陈小琦不动声色的打量着李婷。

“复旦，法律系——”

昨晚的车上，陈小琦并不希望李婷入职。

“那财务就够咱们头疼的了，让俞芳随便打发下？”

吴亮打量着李婷简历上的照片，迟疑的看向窗外夜景。

“我想想。”

街道上的霓虹在车上反射出斑驳的光影。

李婷还是入职了。

叮地一声电梯门打开。

陈小琦将视线从李婷身上移开，俞芳带着李婷走下电梯。

站在人群中的陈小琦忍不住看向李婷的背影。

陈小琦的注视让李婷有些不适，她认为自己和陈小琦没有关联。新入职公司的职工，为什么会让高层领导如此关注？

李婷隐隐不安。

惠佳贝集团的会议室内，俞芳将两份合同递到李婷面前。

“一人挂两职，整个惠佳贝你是独一份。来，先看眼。

李婷将两份合同拿起来打量着，一份是为惠佳贝集团创始人子女吴珍提供教育咨询的服务协议；一份是惠佳贝集团法务部专员的聘用合同。

白天在公司上班，下班后就陪吴珍，学校放寒暑假时，以吴珍的时间为基准，在公司要对吴珍的事情守口如瓶。

两份合同密密麻麻，内容和崔英红陈述的差不多。

得知李婷来检查合同时，陈小琦对李婷入职法务部十分惊诧。

“为什么是法务部？”

总经理办公室里，陈小琦有些惊诧地看着吴亮。

吴亮在给一摞文件签字。

“复旦法律系高材生，有问题？”

“那财务以前就是珍珍的家教，到现在还没找着，她折腾的咱们还不够，还要再来一次？！”

“就是因为她是珍珍的新家教，我才要这么安排。”

“什么意思？”

“你也说了，现在全城都在找那个财务，就连警察都没有办法，但有没有一种可能——珍珍知道她在哪？”

陈小琦无话可说，他没想到，吴亮想用新家教作为探听吴珍口风的切口。

吴亮的想法，没有写在李婷的入职合同里。

李婷翻看着那份集团法务部的聘用合同，检查了好几分钟。

“怎么样，有什么问题可以提。”，俞芳询问李婷。

李婷放下合同，冲俞芳摇摇头。

“待遇挺丰厚的。”

“员工福利在五险一金的基础上，还有二十天年假。每半年一次绩效考核，绩优的涨薪。但有个事情需要跟你明确下，你为吴珍提供教育服务的所有细节，必须在公司内外严格保密。这点清楚吗？”

李婷点点头，惠佳贝开出的工资是十五薪，年假20天。崔英红说的待遇，两份的工资，在合同中都有体现。在待遇前，合同里的要求合理。

李婷接受合同，丁朝凤逼迫李婷入职，合同有问题，李婷也得签。

俞芳将笔放在李婷面前地桌子上。

“欢迎加入惠佳贝。等你签完，我带你去法务部门熟悉下。”

李婷迟疑下，拿起了笔，签了下去。

总经理办公室里，吴亮给陈小琦带来的文件逐一签字。

“还没想明白？”

陈小琦紧缩眉头：“她可是从公司偷走了六百万，怎么可能让珍珍知道？”

“那你觉得她为什么能去财务部？”

陈小琦反应过来，一脸的不可思议。财务是吴珍的家教，一种联想浮现出来。

吴亮意味深长地：“现在知道怎么做了？”

办公室门被轻轻敲响，秘书敲门走进。

“吴总，警察来了。”

“在哪？”

“正在上来，这次还有上海那边的。”

上海是北星公司的工商注册地，陈小琦和吴亮狐疑地对视一眼。

俞芳带着李婷离开会议室，迎上了警察。

警察到达公司，这在职员们中引起不小骚动。李婷看到后更是一惊，那些警察十分眼熟。李婷暗中观察，七八名警察里，不光有在机场询问过她的田涛，还有上海侦办北星公司诈骗案的刑警邹兵和赵凯。

警察是来调查北星法务的？李婷紧张起来，几名警察似乎还没注意到自己。

邹兵和赵凯跟在田涛身后向着会议室走去，李婷急忙低下头，跟他们错身而过，走向电梯。

李婷站在电梯前，慌张的看眼邹兵和赵凯离去的方向。

“上海的警察来干嘛？”

李婷的问题，陈小琦和吴亮一样关心。

总经理办公室里，吴亮想了想：“应该跟北星的案子有关。”

吴亮说着看眼陈小琦。

“你去忙你的吧，我能应付。记住我说的话。”

陈小琦点点头。

北星公司的前职工李婷，和俞芳一起进入电梯，暂时和警察擦肩而过。

电梯门里，俞芳看出李婷的慌张。

“别紧张，小问题。”

“出什么事了？”，李婷不安地询问俞芳。

“有个财务跑了，偷了公司很多钱。”

“跑了？跑哪了？”

机场内，那个戴墨镜的女人在李婷脑海里闪过。

“我不知道，你知道？”

李婷一怔，意识到俞芳在开玩笑。

叮的一声，电梯门在十一层打开。

俞芳快步走下，李婷急忙跟了上去。

“我怎么可能知道？”

“那不就得了，让警察调查去呗，咱俩操这心干嘛？”

俞芳在门禁上刷卡，通往十一层的防护门打开。

“门禁卡下午给到你。职责不同，权限大小也不一样。每层、每个部门，甚至是每间办公室，都需要对应的权限才能打开。”

李婷跟着俞芳走进十一层的办公区，两人在偌大的格子间内穿梭着。

“十一层除了法务部，还有行政部、公共关系部和信息技术部，记住别瞎跑。”

“明白。”

上海的警察在公司里，李婷哪里都不敢去。

俞芳在法务部的办公区停下，指着其中一个空位。

“以后你就在这办公，老徐呢？”

俞芳看向空位对面的黄曼。

“在办公室。”

俞芳看眼法务部办公室的方向，那里有一条走廊，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算了，有机会再打招呼。这是黄曼——”

俞芳指着黄曼和其他同事给李婷介绍。

“王钰、孙立军、段月，当然还有其他法务部的才俊，你以后慢慢认识吧。

李婷向四周转了一圈，和同事们打招呼。

“怎么了就慢慢认识？”

徐茂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俞芳和李婷顺着声音看去，徐茂从走廊的方向快步过来。

“你不在，我也认不全啊。”，俞芳调侃徐茂。

“你喊我一声我不就在了？”

“得了吧，就你办公室装那高科技设备，我就是喊破喉咙也没用！”

众人哄笑起来。

李婷好奇地看眼徐茂身后办公室的方向，那里有一条深邃的走廊。大公司里，职位和座位有强关联。部门领导的办公室，通常安排在能看到风景的位置。这条走廊内的办公室，四周都是墙壁，没有一面窗户，显得十分突兀。

走廊里有什么高科技设备？李婷打量着走廊。这条走廊一面是办公室，一面是墙壁，墙壁白白的，十分光滑，看不出突兀之处。

徐茂炫耀地提及高科技设备，俞芳故意强调：“好家伙，看来大家都深有体会。”

众人又哄笑，徐茂也跟着无奈的笑。

“芳姐来了，我这气氛都不一样。这就是那位新来的？”

徐茂视线落在俞芳旁边的李婷身上。

李婷局促地点头致意。

“李婷，复旦法律系的高材生——”

俞芳说着突然凑近徐茂。

“吴总安排的。照顾好了。”

俞芳的声音很低，但还是被李婷听到。

“黄曼。”

徐茂会意下，指了指黄曼。

“你来带新同事。”

“哦好。”

徐茂看眼李婷。

“她是你师姐，也是部门里的老人。你跟着她，尽快融入，不懂的问她，有事就找我。清楚没？”

“清楚了。”，初入职场，校友关系像脐带相连，李婷对黄曼心生好感。

“好，继续工作！”

徐茂冲大家拍拍手，转头走向俞芳，两人轻声嘀咕着什么离开。

李婷好奇的看眼两人的背影。

“你也是复旦的？”

“师姐好。”。

李婷向黄曼打招呼，眼前的黄曼年纪在38-39岁，气质温柔内敛。

“别师姐了，进入职场就是同事，我现在可是老人。”

李婷忍不住一笑。

“赵莉的事知道不？”

再次听到赵莉的名字，李婷心头一颤。

“听过。”

“太惨了，以前多风光啊，说没就没了。

李婷愣住，赵莉的面孔再次浮现在她心头。

几个月前意气风发的前辈，一夜之间化成孤尸，躺进殡仪馆冷藏柜。赵莉在北星法务熠熠生辉的脸，和冷藏柜里冷冻的尸体重合，像又不像。她脖子上的黑天鹅项链，始终如一。

“想什么呢？”

黄曼注意到李婷在出神，李婷急忙摇摇头，将赵莉甩出脑海。

“没事。”

赵莉的案件在复旦校友群广泛传播，黄曼知道不奇怪。

“帮我把这份文件复印两份，打印间在那边，黄曼指指打印间的方向。

李婷急忙接过文件，起身离开。

坐在一侧的孙立军白眼黄曼：“空降兵都敢使唤？”

“那咋了，我师妹！”

李婷抱着文件快步穿过格子间，找到了打印间。

滴滴的打印机声响下，在一张张的复印文件，李婷在看着文件出神。上海的警察，黄曼的八卦，将李婷再次带入恐慌。

来到公司的刑警邹兵认识李婷。不久前，在上海殡仪馆里，是邹兵在赵莉的尸体边，和李婷确认赵莉的身份。刚刚在公司会议室门口，也是邹兵和李婷错身而过。

李婷两眼空空，她想起了丁朝凤说的：“他万一突然醒了，再跟警察说点什么，谁也保证不了。”

上海的警察到北京调查惠佳贝，会不会是马杰已经醒来，提供了新线索？丁朝凤提醒过李婷，李婷知道马杰的计划，马杰也知道李婷……

没错，马杰醒来后，警察会再次找到自己。

打印机在滴滴的复印着文件，李婷急忙掏出手机，再次拨打丁朝凤的电话，但还是没有人接。

李婷悻悻的放下手机，这时文件已经复印完成，她俯身拿起文件，正要离开，隔壁突然响起对话声。

“财务部刚出那档子事，怎么还把人安排到你们法务部？”

李婷一怔。

隔壁是茶水间。

李婷靠近些听着。

一墙之隔的茶水间里，徐茂和公共关系部的伍鹏在喝着咖啡闲聊。

徐茂的声音隐隐传来：“我也蒙着呢，不过倒好理解，毕竟是陪太子读书，不看僧面看佛面。”

“刚才的事你听说没？”

“什么事？”

“警察来了。”

“那女的抓到了？”

“抓到了就不来了，听安保部那边说，昨儿差点在机场摁住她，愣是让她给跑了。”

“卷那么多钱，要我我也跑。”

“没事吧你？！”

伍鹏嗔怪地瞥眼徐茂。

徐茂笑笑，他兀自将咖啡纸杯捏扁，扔进垃圾桶，推开门离开。

茶水间就在打印间隔壁，徐茂警惕地冲打印间看了一眼，打印室的门虚掩着，徐茂走过去打开了打印室的门，里面已经空无一人。

徐茂和伍鹏的谈话，李婷听到了一大半。李婷心事重重，抱着复印好的文件快步回到办公区，将文件交给黄曼，坐在自己的工位上。

李婷拿起手机看了一眼，丁朝凤还是没有回音，就像消失了一样。

李婷惴惴地喘口气，马杰醒来，丁朝凤大概会通知自己？李婷推测，丁朝凤逼迫自己入职，有她的目的。在目的完成之前，丁朝凤应该不希望自己完蛋。

李婷抬头看眼四周，偌大的办公区内，无数个脑袋在低头忙碌着。而她面前的工位上什么也没有。

“你见到那小孩了？”

中午，人头攒动的食堂，李婷和黄曼面对面吃饭。

“嗯？”

正在走神的李婷嘴里嚼着沙拉，好奇看眼黄曼。

“大老板的闺女，你不是要给她做家教？”

“你怎么知道？”，李婷几小时前才签了保密协议，她不清楚黄曼怎么知道她的另一方工作。

“部门的人都知道。”

李婷在意的看眼四周，周围还坐了些其他部门外的人，没有熟悉的面孔。

“咋啦？”，黄曼询问李婷。

“你对她了解多少？”

确认过周围没有熟面孔后，李婷向黄曼打听吴珍。

“谁？”

“吴珍。”

黄曼笑了笑，扒拉口饭：“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小孩，经历不都是一样的吗？”

在北京顺义知名国际学校的网球场，几个穿着制服的低年级学生在打着网球。

这些孩子都是含着金汤匙落地的，从北上广、香港或者美国的私立医院里出生，住最好的房子，上最好的学校

打网球的孩子中，一个孩子打累了，收起网球拍，看眼场外。

“吴珍，该你了。”

阳光下，站在场外，穿着一身网球服的吴珍快步走了过去。她接过对方手中的网球拍，双手持握，摆开架势，待到对面的网球飞来，迅速挥拍击打过去。

网球在空中飞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正午网球场的孩子们，比阳光耀眼。就像温室里最娇艳的那朵花，享受阳光雨露的滋养，独自骄傲的成长。

惠佳贝集团楼下，李婷和黄曼在便利店购物。

李婷接住黄曼扔过来的酸奶。黄曼拿着几包零食结完账，和李婷离开便利店。

从中午开始，李婷和黄曼谈论的焦点是吴珍。

“要非说缺点的话，就是脾气不好。”

“怎么个不好法？”，李婷好奇地询问。

“她跟几任家教相处的时间都不长，最长的是你的上一任，现在公司和警察都在到处找她。”

李婷听到这里悚然一惊。

两人来到闸机旁，黄曼刷卡进入，李婷出示访问码。

“我的上一任？你说那个财务？！”

“对啊，王静，财务口的，出事之前，也在给她做家教。你还不知道？”

消失的财务，是吴珍的家教？

赵莉、王静、吴珍，三个人是平行线。

此刻，这三个人在李婷脑海中相撞，猝不及防地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