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门开在地下二层,冷风从安全通道的缝隙里钻出来,吹得走廊尽头那扇防火门微微晃动。沈知微站在原地没动,目光落在通风口边缘的一缕灰白烟尘上。她往前半步,鼻尖捕捉到一丝极淡的香气——檀香混着藏红花,是陈茂宇办公室常年点的那种香。
她退后两步,靠墙按下通讯键。程雪阳的声音立刻传来:“还没进去?”
“有痕迹。”她说,“香不是新燃的,但残留浓度偏高,像是有人故意留下的信号。”
电话那头沉默两秒。“别进。我马上到。”
沈知微没有挂断,也没有离开。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尖有些发凉。心跳开始往上走,像被什么推着。她闭了会眼,等那股熟悉的回响浮现——可这次来的不是画面,而是一声轻笑。
男人的声音,压得很低:“这东西,你拿着比他稳妥。”
她猛地睁眼。记忆闪回三年前一个雨夜,会议室角落,任远舟把一支黑色短管递到陈茂宇手里。对方接过时手腕一抖,戒指磕在桌沿发出脆响。那时她正坐在对面整理文件,以为只是普通会面。现在才明白,那支管状物根本不是笔。
是枪。
她呼吸一滞,手指不自觉按住太阳穴。再抬头时,走廊灯光依旧稳定,防火门也还是半开状态。但她已经不想再往前走了。
五分钟后,程雪阳赶到。他穿着旧牛仔外套,肩上背着工具包,进门第一件事就是用检测仪扫了一遍通风口和天花板接缝。随后从包里取出一块透明板,贴在墙面低处。
“防弹树脂玻璃,临时加固。”他边说边固定边框,“他们开始动真格的了。”
沈知微看着他熟练操作,没打断。直到他拧紧最后一颗螺丝,才开口:“子弹不是真的送上门,是装在快递盒里,放在前台转交区。盒子上有种特殊涂层,碰到皮肤会有轻微刺感。”
“你碰了?”
“许清和代收的。她手套破了个口。”
程雪阳停下动作:“有没有不适?”
“没有。化验结果显示只是刺激性粉末,不会造成实质伤害。但……”她顿了顿,“盒子内壁留了一滴液体,DNA比对显示属于陈茂宇的私人司机。”
程雪阳皱眉:“他在示威,不是袭击。”
“是警告。”沈知微纠正,“他知道我们查到了林昭的存在,也知道那条基里巴斯的线正在暴露。这条线一旦公开,整个南太平洋的分销网络都会崩。”
程雪阳把工具收好,走到窗边。百叶帘拉了一半,外头是停车场一角。他调整角度,让玻璃反射出对面楼宇的轮廓。
“你看那边。”他指着反光中一个模糊侧影。
沈知微走近几步。那人站在一辆黑色商务车旁,穿深色西装,左手插在口袋里,右手夹着烟。虽然只看得见半张脸,但她认出来了——李兆丰的助理,姓周,负责海外报关协调。
“他不该出现在这里。”她说。
“而且没开车牌。”程雪阳补充,“这辆车登记在一家影视公司名下,法人代表是‘灰熊传媒’的关联户。”
两人对视一眼。这意味着三方势力已经完成合围:陈茂宇负责施压,任远舟幕后操控,李兆丰则通过水军和物流渠道封锁信息出口。招标会还有不到二十小时,他们选择在这个时间点露面,不是巧合。
“许清和那边怎么样?”沈知微问。
“刚发来一段录音,是李兆丰昨晚和某媒体主编的通话。对方要求五十万封口费,否则明天头条就爆‘QH-3毒害非洲儿童’。”程雪阳打开平板,“但她截到了转账记录,付款方是茂宇集团旗下的文化基金。”
沈知微盯着屏幕上的账户流水。“他们在买时间。只要舆论不起火,招标流程就不会暂停。”
“但我们也可以反过来用。”程雪阳调出另一份文件,“我已经联系了国际医疗观察联盟,他们愿意在招标结果公布后第一时间发布独立调查报告。前提是,我们提供原始数据来源。”
“实验室笔记。”沈知微说,“必须找到林昭亲手写下的模型推演过程。那种东西,不可能全数字化。”
“你还记得通风管道里的笔记本?”
“我记得。”她看向走廊尽头,“但现在不能回去。那个空间已经被标记了。”
程雪阳点头:“所以我建议换个思路。林婉在哥大读书时,和妹妹共用过一间研究室。地址还在学校档案库里,租期三年,合同签的是两人联名。”
沈知微思索片刻:“毕业回国后,她们搬去了金融园区的新办公楼。旧实验室闲置了半年才退租。”
“退租前一个月,物业记录显示有一次深夜维修申请,内容是‘更换通风系统滤网’。”程雪阳翻出截图,“申请人签名潦草,但日期很关键——正好是母亲去世前三天。”
沈知微眼神一凝。
那天她守在医院,陆明川说公司有急事,替她处理了几份文件。其中一份就是关于实验室资产清算的授权书。
“他帮他们销毁了证据。”她声音平静,“但他不知道,真正重要的东西从来不在桌上。”
程雪阳关掉平板:“要不要现在出发?”
“不行。”她望向窗外,“李兆丰的人既然能盯到这里,说明他们也在找同一条线索。我们现在去,等于带他们上门。”
“那就等他们先动手。”
“不。”沈知微摇头,“我们要让他们以为我们放弃了。”
她拿起手机,拨通许清和的号码。“把那份‘内部泄露版’录音再扩散一轮,重点发给茂宇集团的独立董事。标题改成《管理层涉嫌操纵国际药流》,语气要像泄愤员工干的。”
许清和在电话那头笑了:“懂了,制造内乱,让他们自顾不暇。”
“同时放出风声,说我因精神压力过大,已暂时退出招标竞争。”
“你疯了?”程雪阳皱眉。
“只有让他们觉得威胁解除,才会松懈。”她看向他,“真正的反击,永远发生在对方以为胜利的时候。”
十分钟后,消息陆续传回。茂宇集团三名董事紧急召开闭门会议;李兆丰助理驱车离开,直奔城东工业园区;而陈茂宇本人,则在半小时内连续拨打了五个未知号码。
沈知微坐在办公室沙发上,看着新装的防弹玻璃映出自己的影子。程雪阳在调试监控系统,将所有外部摄像头切换至加密回路。
“你相信梁教授真的不知情吗?”他忽然问。
“那份报告是他和任远舟联合署名的。”沈知微说,“但发布时间是五年前。那时候,任远舟还只是个普通研究员。”
“可模型完全一致。”
“所以问题不在报告本身。”她缓缓起身,“而在谁把它当成了行动指南。学术理论被当成犯罪蓝图,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程雪阳没再说话。他把最后一台设备接入主控台,屏幕上跳出实时监控画面:大楼入口、电梯间、地下车库,全部覆盖。
沈知微走到窗前,拉开百叶帘一条缝。远处天际线泛着微光,城市还未入睡。她的手指轻轻敲了敲玻璃,像是在测试它的厚度。
突然,她注意到对面写字楼某扇窗户亮了一下。窗帘半掀,一个人影站在里面,手里举着什么东西。
望远镜。
她迅速缩身,同时伸手按下警报屏蔽键。程雪阳立刻反应过来,关闭了室内所有光源。
黑暗中,两人静静站着。几秒后,那扇窗的灯熄了。
“他们知道我们在看。”程雪阳低声说。
沈知微摸出手表,轻轻摩挲表盖内侧。心跳又开始加快,但她没有闭眼。
这一次,她不需要回响来确认危险的存在。
她只需要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