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散去,室内灯光重新亮起。沈知微松开警报屏蔽键,指尖在控制面板上滑动,调出大楼外围的实时监控画面。程雪阳已经接入备用通讯线路,屏幕上跳出许清和发来的加密消息:“灰熊节点已就位,等你信号。”
她没说话,只轻轻点头。程雪阳立刻拨通电话,声音压得很低:“开始。”
十分钟后,城市东区一栋老旧写字楼外,一名穿着维修工制服的年轻女子拎着工具箱走进地下配电室。摄像头拍到她抬头看了眼头顶通风管道,动作熟练地打开配电柜,在角落接上一个微型设备。
“信号转发器上线。”许清和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流量镜像启动,预计十二分钟完成同步。”
沈知微盯着屏幕上的数据流进度条,缓慢爬升。程雪阳站在她身后,手指敲击键盘,调出灰熊传媒的公网IP分布图。红色光点密集集中在南太平洋几个小国,与非洲、东南亚形成三角回路。
“他们用本地账号伪装成海外用户,再通过跳板机把指令传回来。”他低声说,“攻击波次的时间戳都对得上三年前那轮舆论战。”
沈知微呼吸微顿。她抬手摸了摸胸前的珍珠胸针,又缓缓移向手腕内侧的怀表。金属外壳贴着皮肤,温凉。
就在这时,监控画面突然闪烁。一辆警车无声驶入楼宇后巷,紧接着是两辆黑色SUV。特勤人员迅速下车,封锁所有出口。
“警方行动了。”程雪阳盯着时间,“比原计划提前四分钟。”
“没关系。”沈知微目光没离开数据进度条,“只要服务器还没断电,我们就能拿到完整镜像。”
三十秒后,进度条跳至百分之九十七。下一瞬,主界面弹出警告:【系统自毁程序已激活,剩余倒计时02:58】。
“他们察觉了。”程雪阳立刻切换后台命令行,试图强行中断进程,但防火墙已升级为军用级加密协议。
“来不及破解。”沈知微闭眼,心跳加快。她将手掌贴在怀表表面,随脉搏一震一震——
雨声。
钢琴声。
任远舟坐在办公室,左手扶着金丝眼镜,右手握着手机。背景里,《雨滴》的前奏正缓缓流淌。他说:“舆情要做得像自发,节奏按七天一波走,第一波先攻人品,第二波扯身世……”
三秒后,画面消失。
她睁开眼,立即对程雪阳说:“查灰熊的任务日志,找所有以《雨滴》为启动信号的指令记录。”
程雪阳快速调取备份文件。几秒钟后,屏幕列出数十条操作日志。每一条针对她的攻击行动,都在每周一上午九点十五分启动,且前置音频标记均为同一段钢琴曲。
“完全吻合。”他声音沉下,“这不是巧合,是他亲自定的节奏。”
沈知微盯着那些时间戳,仿佛看见三年前那个雨季,自己被千万条恶意评论围剿的画面。那时她以为是命运倾覆,现在才明白,每一波浪潮都是精心计算的结果。
“许清和。”她接通通讯,“任务完成,立刻撤离。”
“还差最后一步。”对方回应,“他们正在删核心账本,我得进去拿硬盘。”
“不行,太危险。”
“我已经在机房门口了。”许清和的声音带着喘息,“而且……你们最好看看这个。”
画面切换到她的手持摄像机视角。昏暗的房间中央,灰熊传媒老板正疯狂敲击键盘,屏幕上滚动着复杂的资金流向图。而在他左手边的相框里,赫然是一张父子合影——孩子约莫七八岁,眉眼竟与陈茂宇有七分相似。
沈知微瞳孔微缩。
“这人和陈茂宇有关?”程雪阳问。
“不止。”她声音低下去,“你看他小指根部。”
镜头拉近。那人说话时,总会无意识摩挲左手小指根部一圈深色痕迹,像是长期佩戴过戒指留下的印记——和陈茂宇助理的习惯一模一样。
“控制链。”程雪阳迅速推断,“陈茂宇通过助理间接操控这个人,而这个人又负责执行国内水军任务。”
话音未落,警笛声骤响。破门锤撞开机房大门,灰熊老板猛地起身,却被两名特勤按倒在地。许清和趁乱闪进角落,拔下主机硬盘塞进工具箱,随即退到安全通道。
二十分钟后,她出现在指挥中心,将硬盘插入主控台。
“主账户数据恢复中。”程雪阳一边导入一边说,“但有个隐藏分区,需要**验证才能解锁。”
沈知微递过一张照片——刚从便利店监控截取的画面,灰熊老板买烟时短暂摘下墨镜,露出双眼。
“用这个做虹膜模拟。”她说,“指纹部分,调取他握手时的影像重建纹路。”
半小时后,系统提示音响起:【生物识别匹配成功,B账户已解锁】
屏幕亮起。
一连串转账记录浮现。每月五号,固定金额五万元,收款方为“星火儿童安宁基金”。备注栏写着:“营养费”。
程雪阳调出基金会注册信息。法人代表:陈明远。出生日期:七年前。户籍所在地:江南省临安县陈家村。
“陈家村是陈茂宇的老家。”沈知微轻声说,“他妻子流产是在六年前。”
程雪阳猛地看向她:“所以这个孩子……”
“是他唯一活着的孩子。”她指尖轻轻划过屏幕上的名字,“但他不敢认。”
房间里一时安静。只有主机风扇低鸣。
良久,程雪阳开口:“他在造谣害人,也在默默养大自己的儿子。”
“不是所有人都非黑即白。”沈知微收回目光,“可这不能抵消他做过的事。”
她转向另一份文件:A账户的资金流向。十七层离岸公司嵌套,最终指向三家注册于加勒比地区的空壳企业。付款方签名栏多次出现李兆丰的名字。
“李兆丰不仅参与了舆论战,还是主要出资人之一。”程雪阳翻到最后一页合同扫描件,“这份‘负面传播服务协议’,是他亲笔签署的。”
“证据链闭环了。”沈知微站起身,“警方可以立案调查境外洗钱与组织性诽谤。”
许清和靠在桌边,喝了口冷水:“但他们背后还有人。灰熊老板被捕时说了句‘上面还有人’,语气不像怕,倒像是……习惯性服从。”
“任远舟。”程雪阳几乎脱口而出。
沈知微没接话。她再次抚摸怀表,心跳平稳。刚才那段记忆回响还在脑中回荡——钢琴声、雨夜、任远舟冷静下达指令的模样。一切都能对上。
“许清和,”她忽然问,“三年前那轮攻击,有没有哪次特别精准?比如,刚好在我开完某场发布会后立刻爆发?”
许清和皱眉回忆:“有。有一次你在金融峰会演讲完,当晚就有自媒体爆出‘沈知微生父是经济罪犯’的消息,传播速度异常快,像是早有预埋账号等着推送。”
沈知微点头:“那是陆明川替我处理文件的日子。有人知道我的行程安排。”
程雪阳眼神一凛:“任远舟当时就在峰会现场,以嘉宾身份发言。”
“所以他能掌握我的动向。”她声音很轻,“也能确保每一波攻击,都打在我最脆弱的时候。”
许清和猛然想起什么:“等等,我还发现一件事——灰熊内部有个境外协作组,专门对接一个代号‘导师’的人。所有重大行动前,都要收到他的确认信号。”
“信号是什么?”
“一段音频。”许清和调出文件夹,“每次都是《雨滴》钢琴曲的第一小节,发送时间精确到秒。”
沈知微闭眼。
心跳又一次加速。
记忆再度浮现——任远舟挂掉电话前,轻轻哼了一句旋律,正是那首曲子的变调。
她睁开眼,看向程雪阳:“把所有证据整理好,明天一早提交检察机关。另外,通知国际医疗观察联盟,我们可以提供水军攻击的完整链条,作为招标审查的补充材料。”
程雪阳点头,开始归档文件。许清和则收拾背包,准备返回媒体驻点继续追踪报道。
沈知微走到窗前。城市灯火依旧明亮,远处写字楼群中有几扇窗户还亮着灯。她不知道哪一扇属于任远舟,但她知道,这场仗已经不再只是复仇。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怀表,表盖内侧刻字隐约可见。
突然,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一条匿名短信,没有署名,只有短短一行字:
“你母亲临终前,曾让我转告你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