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西装的男人冲进电梯,额头上沁着汗,公文包夹在腋下。沈知微没有让门关上,也没有开口。
“沈小姐,那份录音……能不能先不公开?”他喘着气,“药监局内部已经炸了,有人连夜提交了紧急申诉,说证据来源非法。”
她看着他,手指轻轻搭在文件夹边缘。
“你是法规处的?”
“对,我叫赵志明。”他递出一张名片,手有些抖,“我们处长的意思是,如果现在放出去,程序上会被反咬一口。不如等调查组正式立案,再配合披露。”
沈知微没接名片。她低头看了眼手机,许清和刚发来一条消息:“直播团队已就位,媒体签到完毕。”
她抬眼:“你知道昨晚那通电话是在谁的办公室录的吗?”
赵志明一愣。
“陈茂宇。”她声音很轻,“他的藏香味道混进了音频背景里。他以为接入系统就能隐身,其实只是把自己的声音送到了我手里。”
男人脸色变了。
“所以你现在拦我,是想帮他拖延时间?还是真的怕程序出问题?”
“我……我只是执行命令。”他声音低下去。
沈知微合上文件夹。“命令可以等,但死者不能。你回去告诉你们处长,八点三十分之前,我会把部分录音转交三家审计机构。如果他们还想谈程序正义,最好在那之前拿出行动。”
电梯门打开,她走出去,脚步没停。
半小时后,一封匿名邮件悄然抵达茂宇集团七名董事的私人邮箱。标题只有四个字:“内部警示”。附件是一段九分钟的剪辑音频——删去了招标会主持人和前六家厂商的声音,只保留最后那段对话,以及空调风噪中那串噼啪作响的藏香爆裂声。
同一时间,沈知微站在一栋写字楼地下二层的设备间外,手中握着一枚珍珠母贝胸针。她拧开背面暗扣,将微型接收器嵌入通风管道下方的检修口缝隙,再用磁石固定。镜头朝下,正对会议室顶部的排风口。
做完这些,她转身离开,脚步沉稳。
上午九点零七分,法院公告送达。青鸟投资因涉嫌参与虚假招投标及财务造假,其名下所有股权账户被依法冻结。消息瞬间引爆财经圈,股价应声暴跌百分之二十二。
九点四十五分,茂宇集团紧急召开董事会。
会议室里,陈茂宇坐在主位,脸色铁青。他手里捏着一份打印稿,指节泛白。
“谁泄露的?”他猛地拍桌,“这录音根本不在会议记录里!是谁把它弄出来的?”
没人说话。
“赵志明今天早上见过沈知微!”财务总监低声提醒,“他在电梯里拦了她,后来就没回办公室。”
“蠢货!”陈茂宇吼道,“这种时候还去碰她?她是等着我们自乱阵脚!”
他站起身,在桌前来回走动,雪茄剪在掌心来回翻转。
“现在外面全在传我们和李兆丰勾结,说QH-3原料有问题。股价跌成这样,银行那边已经开始查流动资金了!”
“要不……先对外澄清?”一位董事试探着开口。
“澄清?拿什么澄清?你说我们没改评分标准?可IP地址是从‘康衡咨询’打过去的!那是我名下的公司!”
会议室一片死寂。
陈茂宇停下脚步,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
“接通了就说是我。”他对着话筒说,声音压低。
几秒后,听筒传来一个冷静的男声。
“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对方问。
“账户被冻了,沈知微随时可能把录音公开。”陈茂宇咬牙,“她比三年前更难缠。”
“那就让她公开。”那声音淡淡地说,“舆论战我已经布好了。明天会有三家自媒体爆出她母亲当年住院期间收受医药代表贿赂的‘护理账单’,只要她敢发声,我们就把她拖进泥潭。”
陈茂宇冷笑:“你还真舍得砸锅卖铁。”
“这不是砸锅卖铁,是清理门户。”对方顿了顿,“别忘了,三年前那次基金暴雷,也是这么过来的。她逃了,但她救不了任何人。”
陈茂宇盯着桌面,忽然问:“当年那份伪造报表,真是陆明川亲手签的?”
“你以为呢?”对方笑了,“他签字时手抖得厉害,红墨水都溢出了笔迹。不过没关系,现在他连自己账户密码都想不起来。”
“那你告诉我,”陈茂宇声音陡然提高,“为什么沈知微能精准找到‘康衡咨询’的IP?为什么她能听出藏香的声音?她是不是掌握了别的东西?”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你觉得她变了?”
“我不是觉得,我是知道。”陈茂宇攥紧手机,“她不像以前那个只会算数字的女人了。她像……在复盘整盘棋。”
“那就让她下完。”对方语气依旧平静,“等她走到尽头,自然会明白,有些局,从一开始就没给她留活路。”
通话结束。
陈茂宇放下手机,额头渗出冷汗。他抬头环视众人,忽然冷笑:“都听见了吧?上面的人说了,让我们放心,这场戏才刚开始。”
没人回应。
他抓起茶杯狠狠摔在地上,碎片四溅。
“可我不想再演了!”他咆哮,“我帮你们洗钱、压标、改数据,结果呢?出事了全是我的责任!任远舟躲在后面,一句实话都不敢说!”
会议室鸦雀无声。
沈知微在十米外的走廊拐角取回胸针。她没急着查看录音,而是靠墙站了几秒,闭上眼。
心跳开始加快。
咚、咚、咚。
耳边响起细微电流声,接着是刚才那段通话的片段回放——
“……她像在复盘整盘棋。”
“那就让她下完。”
“等她走到尽头,自然会明白,有些局,从一开始就没给她留活路。”
她睁开眼,迅速打开加密通讯端口,将音频片段发送给程雪阳。
五分钟后,回复传来:“声纹比对完成,通话对象确认为任远舟。语调特征、呼吸频率、尾音上扬角度,匹配度98.7%。”
她将信息存入离线硬盘,转身走向安全通道。
程雪阳已经在技术分析室等她。房间中央的三块屏幕上,正滚动着“青鸟投资”的资金流向图。他指着其中一条暗线:“这家开曼群岛的子公司,过去三年向‘康衡咨询’转账十七次,总额超过两亿。每次都在招标前后。”
“任远舟的资金链。”沈知微说。
“不止。”程雪阳调出另一组数据,“我刚刚逆向解析了药监局后台日志,发现陈茂宇的办公室电脑曾多次通过虚拟通道接入评审系统。最后一次登录时间,正是2019年4月17日晚上十一点零三分。”
沈知微眼神一凝。
“就是母亲去世那天。”
“而就在那十分钟前,系统收到一条指令:‘调整微生物检测权重至5%’。操作IP,正是陈茂宇名下的服务器。”
她走到屏幕前,指尖划过那条时间线。
“他们不是临时起意,是早就计划好了。改评分、换原料、篡病历,每一步都卡在时间节点上。”
程雪阳点头:“现在我们有董事会录音、声纹验证、资金流水、系统日志。四重证据闭环。”
“还不够。”她摇头,“我们需要让所有人看清这张网是怎么织起来的。不只是陈茂宇,也不只是任远舟。我要让那些沉默的参与者,一个个站出来。”
她打开平板,调出一份名单——全是曾参与QH-3评审的专家、监管人员、医院行政负责人。
“接下来,逐个接触。”
程雪阳看着她:“你会给他们选择的机会?”
“会。”她说,“就像赵志明今天在电梯里做的那样。有人会选择闭嘴,也有人会醒过来。”
她合上设备,走到窗边。楼下车流如织,一辆黑色商务车正缓缓驶离大厦门口。
她盯着那辆车,忽然想起什么。
“你刚才说,任远舟的声纹匹配度是98.7%?”
“对。”
“可他在电话里说‘清理门户’的时候,呼吸节奏变了。那一段,有没有可能是预录的语音片段?”
程雪阳皱眉:“你是说,他根本没亲自接听?”
“查一下那段通话的延迟数据。”她说,“真正的实时通话,会有微妙的响应差。如果完全同步,那就是播放。”
程雪阳立刻调取原始音频包。
沈知微站在他身后,看着波形图一点点展开。
突然,她的手按上太阳穴。
心跳又加快了。
画面闪回——陈茂宇摔杯、怒吼、拨号、等待接通……
然后是那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可就在那一瞬,她捕捉到一丝异常。
通话开始的前0.6秒,背景音里的空调噪音出现了短暂断层。
像是被剪辑过的静默。